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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罗第三集-【2024年5月更新】

2024-05-27 来源:

? ?第一章、出使安邦·符宝之郎

春梦无限好,只是朝阳早。

韩归雁微微睁眼,朦胧的视线里正是吴征的臂弯与宽厚的肩膀。耳听得他的唿吸绵厚悠长,身上的体味浓烈又清澈,韩归雁不由缩了缩身体得意偷笑。

不想情投意合的欢好是这般甜美。夜间三回鏖战滋味一回比一回更好,似是身体里被隐藏多年的某种神秘力量正被一步步开发出来。而其中的繁多花样也都有不同的门道儿,尤其最后一回爱郎大手上那有力,长而粗糙的手指钻入幽谷,抵在一颗同样粗糙的小肉粒上重重揉按,身体神奇地失去了所有控制,失禁般泄出汩汩潮蜜……

“每个人都有许多痒处,我们慢慢找……”

念及这句话韩归雁心中甜甜的,慢慢找,找很久很久,也就是会在一起很久很久……自嗨了一阵韩归雁促狭心起,轻轻勾过鬓边长发,在吴征肌块分明的胸膛中央小凸点上轻撩……

“呵呵呵!”娇躯被爱郎翻身死死压住,韩归雁一声惊唿,调笑的话语在耳边呢喃:“可是又想死过去一回”

“哎呀,你捉弄人。明明醒了还装睡!”韩归雁娇嗔中面红过耳,昨夜最后一回酣畅淋漓泄了一次又一次。那销魂的感觉可不就和乐得死过去一般至于情难自禁时高喊死了死了快些快些的次数可就难以计数……

爱郎胯间大物仍胀得又硬又热,抵在身上着实难当。初尝情爱欢好的恋人总如蜜里调油,恨不得黏在一起舍不得分开,一夕之欢怎能满足

“不成啦……”两人忽而一同遗憾道,又一同微微愣神,继而相视而笑竟心心相通。

昨夜鏖战刚停,两人虽极为满足却又觉得难以止歇。韩归雁有些为难,一来军务耽误不得,二来又不忍拂了爱郎的意。还是吴征主动提出罢战歇息,这等体贴让韩归雁心中甜甜的,欢好的滋味虽销魂,心灵的关爱亦不可缺失。只是体贴入微的话都说得如此恼人,让女郎娇嗔不已!——“若是再来一回,韩将军明日走起路来不免两腿开开的,怕是全军将士都要看笑话啦!”

打点梳妆,镜中的人儿不减平日的英姿飒爽,却平空多了一分艳色。那不是女儿家生而天成自然而然的妩媚,而是与心仪男子心心相印之后的艳丽无端。

吴征陪伴韩归雁打点完毕才施展轻功悄悄离去,女郎看着背影怅然若失。小半时辰之后军中便要升帐点卯,韩归雁却觉片刻都舍不得分离。

中军已到了日间点卯的时刻。

吴征比韩归雁来得更早,坐在主帅下首位向外打量,英姿飒爽的横野将军板着面孔,交错着一双长腿大踏步而来。昨夜那个婉转承欢时的小女子似又被藏回灵魂深处,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位雷厉风行的统兵女将。

只有吴征才能察觉她比平日更加严肃,甚至是板起的脸隐见咬牙切齿。饶是她平日里锻炼不辍,一夜鏖战后也难免大腿根子酸软不已,套上沉重的铠甲也是不小的负担,迈步间定然是极不给劲儿。若不全身发力只怕要让人看出许多不自然来。也幸亏两人懂得收敛,否则今日点卯主将定然羞于见人。

捷报早已第一时刻送遍各方,朝中圣旨也已飞速颁下今日恰送至亭城。嘉奖鼓励加官进爵者不在少数。如今士气正旺,韩归雁威势一时无两。

依旨意整军十日,重编阵列,医治伤患。之后大军将开拔驰援下卞关!自燕秦两国交兵以来,大秦始终被动挨打落于下风,这一场大胜可谓令军心为之一振。亭城无恙意味着下卞关转危为安,三道雄关依然如三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守护着大秦根基之地的安宁。

“哈哈哈哈哈……”韩铁甲粗豪的大笑声震动屋瓦,一路狂奔穿屋而过:“铁衣,铁衣,快来看看。”

韩铁衣伤势沉重不能起身,卧在床头接过信报通览一遍奇道:“地涌金莲这是什么本事”

“管他什么本事,能干死燕贼就成!小妹当真了不得,这一战打完怕是把咱俩都比下去了。”韩铁甲啧啧连声。

“小妹可没有地涌金莲的本事……咳咳。”韩铁衣说话间甚为吃力,:“八成还是吴征那小子的鬼主意。我说什么了天作之合!”

“狗屁的天作之合!”韩铁甲瞪着虎目为弟弟拍着后背,口气却凶横得紧:“那小子贼眉鼠眼看着就不是好东西,老子看他不顺眼。”

“大哥……”韩铁衣失笑道:“你真要小妹一辈子嫁不出去”

“他会娶小妹母猪都他娘的会上树。我就怕……就怕小妹被他骗了!”韩铁甲心中又气又急:“日他先人板板,老子非得再揍他一回,看他敢欺负小妹!”

“你这不还是答应了嘛……”韩铁衣莞尔摇头道:“也成,小妹苦了好些年碰上个称心如意的定然万般依顺,揍这小子一顿免得小妹事事都听他的。”

“嘿嘿嘿……”韩铁甲摩拳擦掌乜目道:“哪,这是你说的啊!小妹问起你别不承认。”

“好啊。大哥尽往我身上推就行。今日战事如何”

“燕贼按兵不动,想来也已接到狄俊彦兵败身死的消息一时惊诧莫名。哈哈哈……”韩铁甲眉飞色舞得意不已。

“按兵不动”韩铁衣皱眉愣神,一炷香后喃喃道:“没有道理,没有道理。”

“我也觉得奇怪。照说下卞关形势最为危急,也是当下最佳的突破口。即使狄俊彦偷袭亭城兵败,下卞关亦非牢不可破。倒叫人着实费解……”韩铁甲应和道。

兄弟俩不再说话,韩铁甲自知审时度势不如弟弟,见他眉头越锁越紧面色也越发凝重,情知状况不容乐观不由得心中暗暗焦急,却不敢发出一声打搅了韩铁衣的思路。

“如今虽占据凉州大半片疆土,然则三关一处未得。凉州于大秦为北面门户与进出要道,重要性堪与根基之地川中并驾齐驱,然而只需三关在手保住进出要道不失,随时可北向而进。而三关不得,凉州于燕国不仅可有可无甚至是巨大的负担。燕国筹备这一场战事可谓志在必得,也是吞并整个凉州最好的机会,否则等大秦缓过一口气三关只会比现下更加难取。狄俊彦奇袭亭城怕是燕国筹划良久,不知事先经过多少勘探侦查才能穿越崇山峻岭,其志正在下卞关,这一处关隘可谓志在必得!咳……咳……”一口气说了许多,韩铁衣面色变得苍白连连咳喘。

“慢些慢些。”韩铁甲为弟弟端上杯水。

“慢……不得……咳咳……正如大哥方才所言,下卞关绝非牢不可破,现下仍是三关中形势最为危急的一处。狄俊彦虽兵败身死然尸骨无存,只需刻意掩盖消息,燕军兵力士气短期内不会受到打击。然而时候长了便不成,总有些残兵会回到燕军大营。时将入冬两家势必暂时罢战,若待燕军残兵回营,这一场战事大燕可谓颗粒无收。是以现下才是夺取下卞关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大哥,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会怎么做我会怎么做”韩铁甲喃喃道:“新调集大军是来不及了,可下卞关本就是苦苦支撑命悬一线,只是看这一口气谁能撑住而已。我会怎么做我会养军数日以麻痹敌人,再调集军中所有高手孤注一掷,强攻下卞关。”

“正是!大哥,不仅仅是城外这支敌军的高手,而是整支燕军的高手!强攻下卞关。”韩铁衣一字一句道,掷地有声。

韩铁甲一跃而起迈开虎步狂奔,震得一身铠甲哗哗直响:“你歇着。我去禀报李将军向奚刺史求援!”

战事八月中,大秦与燕国历法已至十一月初。深秋的天气渐冷,高高耸立的下卞关寒风怒号,将四处点燃的火堆吹得哔哔啵啵作响着火星乱窜。

于秦军而言,这是最难熬却也必须熬过去的一段时光。大战至今伤亡惨重,但只需再挺过一月,深冬时节城关将更加易守难攻。而北方的白雪皑皑也将给燕军的粮草补给运输制造麻烦,深冬休战倒是历来战事的共识。能够支撑到现在于秦军而言殊为不易,即使已满身伤痕,秦军将士们的士气却越发高昂。

燕军已三日未曾攻城,从关隘上遥望下去在旷野中铺散而开的燕军大营连绵无尽,除了巡弋大营的卫队之外,大多数燕军都呆在营帐里。

除了安静得诡异的燕军大营之外,秦军的调动也让人闻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大量原本担任要职的六品以上高手被抽调,不知何往。这些中坚力量的离去会让战斗力大打折扣,但守关大将镇东将军李路长既会颁下违反常理的军令,自然有不为人知的理由。

“李将军,军阵已依令调整完毕。”

李路长身量比起铁塔般的韩铁甲还要高上一截,面方口阔膀大腰圆,颇有股神威凛凛的气势。本也应是位相貌堂堂的伟丈夫,偏生长了双细小又内高外低的八字死鱼眼,大都泛着白,仅有中央一点绿豆大小的瞳仁。与之对视时莫不有被一尾巨大的毒蛇盯死的汗毛倒竖之感。

“铁衣,现下的力量恐仍未足,可还有良策”李路长声似破鼓低沉中夹杂着莫名的空洞,配上那副相貌倒像是阴司鬼吏,让人浑身不舒服。

“难……咳咳……燕贼孤注一掷定是雷霆万钧之势,现下也难以预料其攻击方式,所能依赖者只有将士们拼死奋战而已。近日于军中散播此战将毕其功于一役,士气正旺,再以将军临阵决机之能,料想燕贼未必讨得了好。”韩铁衣伤势未愈强撑着到来,坐在椅子上萎顿不堪。

防守的一方虽有天然屏障的优势同时也是被动的一方。在凉州坚壁清野的同时,也相当于将三关之外的所有消息渠道全数送与燕国,撒在外头的斥候经过长达八个月的战事之后也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可谓两眼一抹黑。可三关之内却难保没有燕国奸细,就算盘查得再怎么严密也难免会有些许消息被传出。李路长,韩铁衣等人的忧虑正在于此,面对一无所知的未来任何人都会惴惴不安。

“不知道燕贼有哪些人会来!”李路长踱步至箭楼之前远望燕军大营,恨恨一拍城墙垛子,在砖石上留下一道半只掌沿厚的掌印。

战场中偶尔的安宁总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刚完成重新整军的大秦士兵在午后迎来了燕军又一轮攻势。

与李路长,韩铁衣等人预计的不同,燕军从出营的阵列,攻击梯队的组合方式,攻城器械的运用推进等与此前并无什么差异。将领们颇感意外无不深锁眉头,燕军的寻常中透露着不寻常。孤注一掷即将决胜的时刻,就这么简单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但谁也猜不出燕军的后手在哪里,甚至找不到那支让他们彻夜难眠的高手阵列。若是隐藏于普通士兵战阵里于攻城焦灼时忽然发难,这一招固然有出其不意的功效,但在目光如炬的李路长,韩铁衣等人监视之下,秦军高手也能做出迅速的反应。这一手未必便见得如何高明。

那么决胜的一手究竟在哪里

战鼓如雷,矢石如雨,两军喊杀声震天。二十余架长梯搭在下卞关高墙上,燕军士兵口咬大刀手举盾牌,悍不畏死地顺着梯子攀援而上。他们的背后亦有三十余座几达城墙四分之三高的箭台立起,每座箭台上站有二十名弓手与城墙上的秦军对射。

大秦弓手一面还击,一面还要向云梯射击。然而第一批攻击的燕军士兵身手不弱,即使在云梯攀援途中亦不断举盾隔开飞射的箭雨。驻守城头的秦军刀斧手则向云梯处砸落巨石,若是敌人攀得近了便顺着云梯倒下滚滚热油……

此一番激战与持续数月的战斗相比极为类似,所不同者便是秦军的防御力量生生被削弱了两成之多。一来燕军的攻势比从前更加勐烈,悍勇者远较此前为多;二来秦军此前重新整备出一道高手阵列,虽有了应付燕军高手的底气,却让军阵的威力大大降低。更左右为难的是,这一被命名为飙风营的战阵现下还不好投入战斗。燕军底牌藏得极深,秦军的底牌自然也不能早早亮出来。

战斗比平日更加艰苦,也惨烈得多。燕军的士气一点也不像李路长等将领所预料的那样低于从前,其战意之旺盛不在秦军之下,甚至犹有过之。从这一点看此前预计燕军将孤注一掷的猜测倒是准准命中,拿下下卞关便躲了伐秦之战的头功,夺不下下卞关,整个西征计划都将受到重大的打击。一切均看这一场战役而已。

战斗从午后直打到黄昏,双方伤亡之大远超从前,秦军的战损更是剧增了一成半之多。燕军除了分组轮番上阵保持高压攻势之外,竟无半分歇战的打算。下卞关下燃起无数火把,燕军竟要夜战!

苦战多时,秦军伤亡惨重之外士气也开始变化!不少军士愤懑不已——李将军将中坚力量抽调而走却始终未投入战斗,导致下卞关岌岌可危,不少士兵因新任的将佐指挥不灵而丧命,到底是何意

李路长面色凝重,一双死鱼眼四处乱飘打量战事,督战大半日他也甚为疲惫——指挥官不停地审时度势发布军令,精神与体力的损耗丝毫不下于在阵前殊死搏杀的军士。然则他不能歇息也不敢歇息,军心动摇至今尚未崩溃,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仍笔直地站在门楼前督战。只需这道高大的人影一消失,那么李路长聚高手将佐准备弃城逃跑的谣言会在一瞬间遍布全军,彼时便是无可挽回的崩溃场面。

“中计了!”李路长与韩铁衣几乎同时惊唿!

燕军在三日前虽面临困局不得不孤注一掷却丝毫不乱,他们料得下卞关守军能猜得中燕军的意图,巧妙地将计就计!

这一场战斗不该在午后打响,真正交锋的时刻该在深夜或是明日清晨!只因燕军组织调集的高手根本不在城下,他们还在赶路途中。燕军提早发动攻势正是算准了李路长会抽调高手,导致军士阵列战斗力下降。而此前进攻下卞关的燕军根本没有组建预想中的高手突击战阵,他们的战斗力一如从前!

秦军白白损耗了军士,敌军正主儿却还未登场!而将整个破局的关键都交在远道而来的援军身上,可想而知他们的战斗力是多么非凡,多么值得信任!

望着燕军骤然加紧的攻势,李路长结果侍从递来的斩首大刀死死盯着燕军中杀机大盛的八牛弩车。那些粗如大腿长逾半丈的箭杆被发射出来牢牢钉在城墙上时,在高手们眼里便如一道道坚不可摧的梯子,借之攀援而上不费多少力气便能登上城头。而此时立在城头守御的是身心疲惫,士气不高的秦军……

心忧刚起,便听一片盖过战场噪音的砰然大响爆起,飞射的八牛弩箭带着撕裂风声的锐啸当当当钉在城墙上,远处一大团黑影正飘然而至。他们身着黑袍在人如蚁聚般的燕军后营灵活地穿行,时而像是烟花般四散炸开,时而又似五指收起般聚拢成一团,光是这一手便显露出个个高妙的轻功。

李路长本已极小的瞳孔骤然收缩,整只眼眸几被眼白占据。他挥舞着斩首大刀从督战角楼里一跃而下三大步奔向女墙,难听的声音嘶吼着:“飙风营随本将迎敌!”

燕军随着这一团黑影的到来发出震天价的唿喝声:“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威武!”

只几个眨眼的功夫,燕军的高手们便前脚后脚奔至城下。他们高跃而起组成有序的阵列顺着钉在城墙上的八牛弩箭攀援。在空中便是十二品的绝顶高手落了单,也不过是一个齐射便能压下城头,一个不小心或许还要挂彩。可这些高手绝不轻易脱离军阵,他们有序地攀援互相掩护拨打着箭雨,来势极快!

李路长目光一扫便知来者共有八十九人,其中八十四人登城,另有五人跃上了城外的箭楼。当中的那一位极为出众,不仅一身肌肉即使在黑夜中看出都显露出爆炸性的力量,登上箭楼之顶的速度更是快捷无伦。

而他右侧的一人身形苗条是位女子,动作轻盈灵动虽看不出甚么孔武有力,速度却也是只稍逊些许。

这两人率先登上箭楼后各取出一把弓。那孔武有力之人所使的弓长几达身体的两倍,弓柄也如大腿般粗细。他随手抓起一把箭枝全数搭在长弓上大喝一声,扯弓的大臂肌肉怒贲而起,拉开弓弦时弓身发出仿佛推开铜门的咔咔大响。他狞笑一声松开弓弦,飞射的箭枝倒如出膛的炮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出八道流光。夜色中细长的箭枝不易看见,他射出的却不时爆出火星,可知力道之大,来势之迅捷。

噗噗连响,被他盯上的秦军纷纷倒下。箭枝射入身体后余势未尽,又连连穿透三人方才将最后一名秦军钉死地上。

“碎月金刚丘元焕!”李路长手心冒汗咬牙恨道。

说时迟那时快,丘元焕右侧那名女子射出的箭枝也到。她不比丘元焕神力惊人只取一张小弓,一次也只发一箭,可发箭速度却快得惊人,开弓放弦全无丝毫阻滞,动作更优雅得行云流水一般!一箭刚离体不远,一箭又以发出,须臾间便发出十箭且目标各不相同,箭枝在空中倒似开出一朵鲜花!

“飞花舞影柔惜雪”李路长只觉喉头已干涸。不说即将登上城头的一群高手,这两位十二品高手驾临下卞关,任何一人只需不落单都如此间战神无人能挡!

丘元焕与柔惜雪接连开弓,每一箭都指向燕国高手们攀登的城墙附近,旨在掩护他们登上城楼。当真是箭不虚发出手必中,一时间秦军纷纷应声倒地,更有些摔下城墙。

“给我挡住他们!”李路长愤声下令,飙风营高手们一见丘,柔二人便知不敌,可军令在身只得鼓起勇气纷纷跃落城墙扑向燕军高手。若不能阻敌于半道,待这些高手踏上城墙落了实地配合随后攻上的燕军才是一场灾难。

“放箭!放箭!”韩铁甲亦拉开一张大弓向丘元焕连射三箭,顷刻间密密麻麻的箭雨向箭楼涌去。秦军要不惜一切代价先行解决这一最大的威胁。

丘元焕见状从箭楼跃落向城头狂奔,借着八牛弩箭飞扑。柔惜雪却是以一条长鞭拨开箭雨,嘬唇作哨跃上一只大鸟向城头飞去,那大鸟飞得好快秦军发箭不及,她不愿脱离军阵瞄准一处八牛弩箭跃落,正在燕军高手阵中央。

战斗的焦点几乎全落在这一处,又有六架云梯在周围搭起,燕军最精锐的部从围绕着高手们攻城,必要时更以性命为代价为他们提供掩护。

丘元焕后发先至已攀至离城头一丈处,柔惜雪也在他身边不远。那长鞭蜿蜒如龙在空中甩出一个弯弧,准确地卷住秦军两名六品高手的脖颈将他们摔落地面,长鞭离开时这两名高手已是耷拉着脑袋全无力气……

“上!”丘元焕爆喝一声全力施为如离弦之箭窜上城头!五柄大刀六杆长枪同时向身在空中的燕国大将军身上攻来。丘元焕空手不闪不避一掌握住锐利的枪尖发力一扯,持枪人身不由己被甩下城墙。他随手拨打将兵刃一一震开,回手又挑开一口斩首大刀身躯抱成一团着地一滚。手中长枪舞出一团光影将身周秦军扫得倒下一片。

起身立定朝李路长瞪目道:“你还可以。”

一人登城,还是位十二品绝顶高手,坚固的大堤城防仿佛开了一道口子。柔惜雪随即跟上长鞭挥舞如龙清出一小片空地!在城楼上弓手也失去了作用,以这帮高手的能为,要在人群中躲避弩箭也是轻而易举。要他们杀尽城头守军自然是异想天开,可只需站住这一片来之不易的阵地,缺口便会越发扩大。

李路长甩了甩发麻的手臂道:“诸军,死战!”燕军正随着这一缺口不断有高手登上城墙,再等下去下卞关必破无疑!明知以自身十品的功力难以抵敌,为将却不得不当先奋勇。

斩首大刀带着风声的锐啸,全无花巧!李路长除了一条性命别无可依。饶是身边有侍卫帮衬,十招一过李路长已手臂酸麻几乎拿不住大刀,丘元焕便如只发疯的犀牛,每一击都有千斤之力!

斩首大刀被挑飞,枪尖如毒蛇般向着喉头攒刺,身边的侍卫已全数倒下。李路长绝望地闭上双目!

“叮”的一声,冰凉的枪尖划过喉头肌肤,险死还生。“李将军,迎敌!”厉喝声中李路长张开眼睛,只见向无极,奚半楼,李定,乐谦,杜中天,贝楚廉等昆仑与青城派高手赶到,正与燕国的长枝派,天阴门高手战在一处……

“就是这里。”韩归雁抹了把额上细密的汗珠。天光大亮,下卞关下两军混战已至白热化阶段,战场血流成河尸堆如山。

已见过战场上血腥场面的吴征仍不由干咽了口唾沫,那浓重的血腥气冲鼻欲呕,残肢断臂更是可怖。

亭城也在第一时间接获下卞关求救,十日的整军彻底泡了汤。韩归雁引一万军由此前燕军的俘虏领路,全数轻装奔行穿过崇山峻岭绕至下卞关外,此刻才堪堪赶到。

对于韩归雁的战场之能吴征是真心佩服的,一万军汇入下卞关里作用聊胜于无,但是出现在这里则有两面夹攻之势,意义大为不同。可他仍心惊胆战,对手是二十万燕军,这这这,劳资从没想过要这么刚正面好吗

“只能这么打。下卞关没了,咱们的命也保不住。吴郎,信我!”韩归雁悄声在吴征耳边道。

“你是大将,你说了算!”

“诸军!随本将击敌……”

时已入冬,燕秦之战终以燕国占据了大半个凉州地界暂时告一段落。但三关之固仍未征服,大秦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光获得喘息之机,来年开春之后劣势便会慢慢挽回。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燕军虽占凉州但此地荒蔽,从长安延伸而来的补给线过远,长此以往将成巨大的负担。这一场战事孰胜孰败尚难以定论!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燕国大军不仅放弃了对三关的逼迫,反而后撤百里之外固守城池。战事十月中,秦与燕历法一月末,燕国以尚书令迟飞章为首的使节团两千余人敲开了下卞关关口,在秦军寸步不离的监视下直入成都城求和。

“命韩铁雁为抚军将军,领军两千;命吴征为符宝郎,携宝随中书令霍永宁,中书侍郎庞颂德一同出使长安,钦此!”

屠冲的圣旨既下便是一片忙乱,吴征怔在当地目瞪口呆。符宝郎出使长安好嘛,终于得了个六品官儿算是有了些门面,可别让我去长安啊……我……卧槽……那个燕国公主栾采晴不活生生扒了劳资的皮

第二章、蛇蝎美妇·初心何彷

只是一处独居的院子,却有左中右三扇大门,大红朱漆将院门裹得油光发亮,两只铜环把手在阳光下闪现着灿烂金光。四面围墙拔地而起,高而厚实,让人从外只能见梅花间竹,清雅深幽却又庄重严谨。

中央大门顶端的牌匾上以天青为底,大笔香墨手书“馥思居”,字迹矫夭灵动蜿蜒如蛇一笔呵成。虽因其中娟秀婉约之气可见是女子手笔,却也不乏金戈杀伐的豪情。其中馥字右半边更可见笔锋颤抖,推想是书写时心潮起伏难以抑制,因此导致下笔力道不匀字迹有些失控落了水准,可若是多细看一会,又觉融情于字韵味十足,只是难以猜透主人的心境罢了。

院子的主人又怎是能轻易了解猜透的这里是祝家在燕国长安的根基之地,当代家主独居的小院,富可敌国的祝家权力最中枢。

祝雅瞳仍饶有兴致地拎着两只提线木偶交锋,近一年来空闲的日子里这成了她最喜爱的小游戏。只是两只木偶的边上多了一只未栓线的小偶,面上只点了两只眼睛,好似正盯着交锋的两偶。

“主人,最新的战报来了。”老仆弓着腰身,脸上的皱纹如刀噼斧凿般深刻。如此的年岁又能出现在这里,显然在祝家里身份也极为不凡。

祝雅瞳停下偶戏接过厚厚的信封摆了摆手,自顾自展开阅览。

她微撅着香唇,一对大而灵动,宛若春湖般波光粼粼的妙目上下扫视,看至一处面容起了奇异的变化。那始终恬淡娴雅处变不惊的俏脸忽而变得极为精彩,一对浓密的细柳长眉挑高,含情星目瞪大,连艳若牡丹花瓣的润唇都逐渐张开好似合不拢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玉碎齿。

“哈哈……哈哈……”祝雅瞳一反惯常优雅的仪态捧着肚子放声大笑,令胸前一堆浑圆硕大的妙物惊涛般震颤不已。她笑得如此放肆,直到踢着一双圆润修长的腿儿满地打滚:“你的儿子……你不认的儿子……亲手阻了你一统天下的大计……哈哈……”

良久笑声方才止歇,祝雅瞳抹干净眼角笑出的泪花,理清皱褶的衣物蹲在未绘制面目的小偶边上,探出春葱的手指在小偶额头一点嗔道:“小乖乖,这一下可不仅是狠心的爹,连为娘的心思也给你搅的乱七八糟。”轻嗔薄怒中又略微加力在小偶脸上刮了几下道:“真是让人不省心的调皮蛋!”

………………………………………………………………………………

“在下先行一步,韩将军,咱们子午谷见。”吴征朝着韩归雁装模作样地作揖拜别,低头时便是一阵挤眉弄眼。

“吴大人一路保重。”韩归雁面上看不出什么,抱拳时却几乎使出了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扑进他怀里的冲动。

自打亭城春风一度后便忙于下卞关战事,入冬后也始终驻守下卞关,人来人往至今未有机会再行欢好。如今圣旨已下,两人均为使节。本次入长安的路程需经子午谷东出,吴征接到奚半楼之命需先行一步,韩归雁则需领两千军稍后前来汇合。虽是短暂分别,两人均有依依不舍之意。转念又想将相伴入长安,虽知那是龙潭虎穴一路将有艰难险阻,心中倒也甜蜜万分。

吴征还是初次由扑天雕载着飞行,雕儿体型巨大张开两丈长的双翼即使载着一人依然飞行得极稳。可从高空中只见薄云触手可及,地上景物也缩小了无数倍。扑天雕再怎么天生异种,背上也至多容纳两人同乘。吴征头晕目眩中不由思量:这雕背上是否能装上四面护栏便是有个扶手也好些……

同行的陆菲嫣见状忍俊不禁,提起内力聚音成线道:“征儿,若真是害怕便把眼睛闭上,雕儿可不会迷路。”

吴征勉强一笑,面对高空恐惧症果断放弃了在丽人面前逞能的打算,从善如流将双目紧闭。可惜耳边风声唿号,雕儿偶有变向也是吓得他条件反射般睁开惊恐的双眼,然后更加惊恐……

幸亏雕儿飞得快,八个时辰后便落在子午谷。吴征踏上实地心中一松,腿脚却一阵阵发软,险些便瘫软在地上。

府衙就在眼前,陆菲嫣笑吟吟地等着坐在地上,一脸面色苍白的吴征。曾几何时她也有过如此狼狈,只是现下两人掉了个儿。

好容易调匀了气息,吴征抹了把冷汗。府衙就在眼前,照说两人到来早该惊动昆仑派的师长们,可衙门口除了值守的兵丁,便只有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和尚。

陆菲嫣也不明所以,两人结伴到院门口正要让兵丁通禀,那和尚抢先合十施礼道:“阿弥陀佛,贫僧见过吴大人,陆施主。”

能在这里出现的和尚怕是身份不凡,两人不敢怠慢也一同施礼:“见过大师。”

陆菲嫣见和尚虽长得肥胖,然慈眉善目自有股出尘的气质,站在他身边连心境都平和不少,心知这是位佛法精深的得道高僧,忙道:“敢问大师尊法号。”

“出家人修行为本,法号不足挂齿。”

府衙前拦路又不肯透露身份,陆菲嫣闪过一丝异色道:“大师从哪里来”

“从该来的地方来。”

“呵呵,大师到哪里去”吴征心中冷笑抢先问道。

“到该去的地方去。”

“莫不是消遣爷爷来的!”吴征踏上一步迎着胖和尚面门就是一拳。

自从下了扑天雕便心中一股气不顺,没来由又碰见个和尚莫名其妙地打机锋。关键是这货看着一股得道高僧高僧模样,也始终半躬着身子目视地面。不过以吴征修习道理诀感应之敏锐,胖和尚见陆菲嫣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之色自逃不过他目光如炬。

打机锋泡妹子呵呵,先打了再说!至于打不打得过,身后不还有陆菲嫣么,总不能看着自己吃亏。府里还有奚半楼,师傅在下卞关与大燕国前五的高手柔惜雪打得难分胜负,还收拾不了一个胖和尚再说本官忝为六品符宝郎,奉圣命不日出使燕国,你动个手试试!

唿啸着风声的重拳结结实实轰在胖和尚脸颊,将他一张肥脸打得变了形侧飞出去。吴征不依不饶踏步赶上照着肚子又是一拳。

这一拳更重更狠,借着身体飞扑发力,吴征整只右臂肌肉贲张仿佛涨大了一圈。莫说人体,便是落在青石地面也得打出个拳印。

但这一拳终未打中,一股柔和的力道托在吴征臂弯,*巧妙地卸去大半力道,也将他的身形推开两尺。

“征儿住手,不得胡来!”陆菲嫣板着脸喝止。回头一看倒在地上哼哼唧唧低声哀嚎的胖和尚,那挨了一记重拳的脸上只有微微的红印,莫说是受伤,便是面色红润都不为过。

吴征武功进展神速,方才陆菲嫣架开那一拳已是取巧卸力仍震得她手臂发麻。这和尚生吃了一记竟连点伤痕都没留下

陆菲嫣心中讶异连连,一方面数月来不想吴征的功力已飞涨如斯。另一方面则是这胖和尚又是什么来头看吴征此前不依不饶,现下又一副戒备的模样,自是因为第一拳得手后顿觉不对,担忧有诈。

“吴大人好身手,咝……贫僧灵通寺拙性,并无恶意。”胖和尚揉着脸起身,苦笑着道。

“啊哟,原是拙性方丈,这……征儿还不过来跪下!”陆菲嫣虎着脸呵斥吴征,又向拙性连连作揖:“小孩儿家年幼无知,方丈见谅。来日定到灵通寺负荆请罪。”回身见吴征讷讷地挠着头过来,气的一脚踢在他膝弯沉声道:“谁许你肆意妄为了。”

吴征挨了一脚顺势跪倒,拙性方丈援助奚半楼是极机密的隐私,不过昆仑派核心人物俱都知晓。吴征也是其中之一。

正要向这位大恩人开口讨饶,不想拙性闪在一边不受他一跪。陆菲嫣虽对吴征发怒,终是爱护之心。见拙性躲开心中不由一沉,胖和尚这一跪都不受了,此事怕难以善了。

拙性俯身在吴征身边,看上去也是个跪下的姿势道:“吴大人,无妨,无妨的。是贫僧不明俗事冒犯在先,还请赎罪!”

“征儿,你又在搞什么鬼方丈,在下管教不严,万乞勿怪。”奚半楼听见门外动静不小,引着一干师弟师妹也急急赶来,见状忙向拙性陪罪。

“奚刺史,不敢当。老衲冒犯在前,不干吴大人的事。”

拙性当着奚半楼的面说出这句话,以他的身份当不致言行不一。奚半楼伸出一指虚点吴征道:“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一行人入府衙坐定,吴征摇头晃脑啧声叹气不已。奚半楼生生板着脸道:“你又做什么怪”

“师傅啊,弟子从小失了双亲,天下里只有一人待弟子最好如生母一般。可这位如今却被师傅抢了去,从此只怕一门心思都在师傅身上。弟子既失慈母,连叹息两声都不成了么”吴征朝着林锦儿挤眉弄眼,羞得已做妇人装扮紧挨着奚半楼的小师姑满面绯红,垂头谁也不敢看。

府衙里除了拙性方丈之外俱是昆仑派门人,一时间杜中天,贝褚廉等也跟着小声怪笑不已。大伙儿虽是嬉闹,也知林锦儿苦恋奚半楼多年,如今遂了心愿,也自快慰。

拙性方丈双手合十闭目,口中低声含混不清地念念有词。吴征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想起事前得罪了这位忙偏头移目,生怕两人对视了尴尬。

“咳,咳,都别胡闹。”奚半楼板起了脸,眼下正事要紧调笑自也需适可而止,一时间厅堂内静寂无声等着昆仑掌门示下:“燕军退却迟飞章入京城求和,提议两国休战。燕国以金银粮秣等物换取凉州,两国以现下所领城池为界重订版图。朝臣议论纷纷难以决断,是以圣上采纳中书令霍永宁之谏,亦派遣使臣前往长安城议论此事。此行前路艰苛难行,征儿又是使节之一,我意昆仑需精英尽出,同入长安。”

凉州是奚半楼封疆之所,若被生生割走一大半着实难以接受,不仅要背负丧失疆土的骂名,权限也会大为缩小。只是大秦居然会接受燕国的议和要求,可见这一回倾国之力的交锋于国力损耗极大,也需休养生息。

由于拙性方丈在场,奚半楼未明言此行还有探查燕国虚实,摸清燕皇本意的使命。只是不需他说,人人心中俱都明白。

吴征紧锁双眉,出使燕国本就凶险万分小命寄予敌人之手,他在亭城所作所为更是众矢之的。他思量多回依然想不明白圣上为何遣他出使。照说与亭城一役已显过人之长,大秦当着力培养更需小心保护才是,可这一手分明是将他往火坑里推。至于奚半楼除了自身需坐镇凉州外,尽遣昆仑精英随行,连顾不凡与朱泊都在赶往子午谷,其中不乏保护这位昆仑未来接班人之意。

事到如今无有它法,否则等同违抗圣旨。吴征也只得在子午谷静候各路使节汇合,一同出使长安。好在使节之首是中书令霍永宁,对这位大秦股肱之臣的能为吴征有着极大的信任,或许情况也不是这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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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去。”一向温顺的林锦儿背身而坐沉着脸,语气不容置疑:“征儿说得没错,他是咱们救回山的,和我的孩子一样。你去不得,二师姐留在京师坐镇,三师姐的武功多年未有寸进,多个人多份力量。”

“我不来拦你,只是心中舍不得。”奚半楼从背后将她环腰搂住温言道。

“更舍不得谁多些”

林锦儿嘟唇皱眉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奚半楼一脸尴尬道:“都过了那么些年,早把她忘了。”

“哼,人家还没说是谁呢你便知道是说她哪个她说呀,说呀,快说!”林锦儿一脸幽怨:“那晚你嘴里的晴儿是谁”

“唉,都过去了。还提起干什么”奚半楼意态萧索,起身望着窗外悠悠道:“她那个人不好对付,此去长安定会多番刁难。你们千万小心谨慎不可丝毫大意。我和她早已恩断义绝,自是会一心好好待你。”

“大师兄,人家发些小脾气莫要往心里去。”林锦儿将娇躯贴在奚半楼身后紧紧拥抱:“此去长安我也要当面问她一句,当年她对你不告而别,究竟是什么意思!”

“算了吧,料得她也不会答你。”奚半楼忽而戏谑道:“我修行养气功夫已有多年,自打回了昆仑便未曾亲近女子,否则我已年过半百也不能让你满意。那夜实是锦儿的身子太好是以来了感觉,喊出晴儿纯属自然而然,倒不是念着她……”

“知道了知道了,讨厌!反正人家就要问她!”林锦儿羞红了脸颊低首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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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归雁领着两千护卫军与霍永宁为首的使节团前后脚抵达子午谷,一行官吏,兵丁,侍者等浩浩荡荡近三千人整顿完备向长安出发。而拙性方丈在与奚半楼密会之后也加入使节团,与赶来的朱泊,顾不凡等随在吴征身边同行。

身为昆仑后辈此刻却成众人之首,虽对长安之行心中惴惴不安,也难免有志得意满之感。只是拙性方丈古古怪怪,一路都与众人在一起却只低声念经,吴征也只能尽量敬而远之。

不过既在路上便如困龙入海,吴征与韩归雁终于一遂心愿,三不五时便趁夜在营帐中胡天胡地,笙歌阵阵。

一路迤逦而行,抵达长安已是早春时节。冰雪渐消,红梅仍挂枝头,柳条等之不及开始悄悄抽出绿芽。

长安城门口来了迎迓的燕国文武百官,与燕国使臣至成都时礼遇一致。

“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还请歇息三日,三日后本官于年升楼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大燕国侍中鲁仲文将使节团一路引至驿馆安顿妥当后,向霍永宁拱手告辞。倒不是他有所轻慢,而是时下风气如此,先歇息三日再行招待。

“有劳鲁大人!三日后本官依名帖引同僚赴宴。”

自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参与接风宴会。只是吴征看着此前还生死相搏的两个国家,此刻重臣间谈笑风生犹如知己见面,心中不由感慨人命如草……

休整自用不了三日时光,第二日晨光初起便有不少人物需安排拜会打点。而无论谁吩咐下来的话,第一位要见的都是祝家的主人。这个天下第一豪门在大秦与盛朝两国或许只是巨商,但在设在长安的祖宅却让整个家族中枢盘踞于此,对整个大燕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若能得到祝家的支持,后续的事情会好办的多。

使节团成员早早便聚在一起待命。霍永宁与庞颂德身为使节团魁首挑了吉时亲自登祝家大门送上拜贴,不想却吃了闭门羹:“两位大人见谅,我家主人身体不适未能见客。还请两位先回,待主人身体好转定来致歉。”

霍永宁与庞颂德失望回转时,百无聊赖的吴征正暗暗纳闷:胖和尚一路来跟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这一回主动要去相国寺又是什么道理他自不会认为拙性是位虔诚的出家人。

吴征当然想不到拙性会出现在祝府的馥思居门口,正等待家主的通传。

祝雅瞳坐在花梨木大椅上,一双手掌捏得扶手咯吱作响,似是极为艰难地控制着情绪。闻拙性到来失声道:“快唤进来。”

接过拙性递过的厚厚一卷筒纸张时,祝雅瞳已定下了情绪,一如从前的云淡风轻,温柔娴雅。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边缘空隙处更有不少批注。

“都记下来了”祝雅瞳暗自深深吸气,展开手中纸张注目阅览。

“属下日夜不敢怠慢,自吴征抵达子午谷起均用心记忆,一字,一顿半分不差,属下以人头担保,家主勿虑。”拙性垂首立在桌案前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目光更是只敢死死地盯住鞋面。与此前面对奚半楼这等封疆大吏的谈笑自若相比,哪能相信是同一人

“那就好,辛苦!呵呵,你的厚脸皮功倒练得越发厉害了。”祝雅瞳略作嘉奖,美眸正停在吴征朝拙性大打出手处,那副画面似在眼前呈现,怎么看都又顺眼又可爱的孩儿正在调皮捣蛋,一时心情大好,顺口调侃了拙性两句。

“属下分内之事。”拙性心中一松,家主对此事的重视非同一般,得了这一句肯定说明办的不赖。

“你先出去。”祝雅瞳语声骤然转冷让拙性不明所以,然而周身如坠冰窖的寒意又让他不敢半分有违,急急一叩首后匆匆离去。

祝雅瞳视线正停在吴征调侃奚半楼占了林锦儿处,心中剧痛,一张艳蕊春桃的俏脸此刻白的一丝血色都无,湖水般的美眸眯起杀意大盛,上排三颗贝齿正死死咬着润红朱唇:“孩儿,我的孩儿!你们凭什么这么做,让他有家不能回,让我有孩儿不能疼!”

自世间分裂为三国之后,祝家便迎来了家族的巅峰年华。周旋于三国之间左右逢源,俨然超脱如不受皇权节制一般。世间甚至有很多人认为,只要祝家下定决心支持一国,以其庞大的财力物力,那么天下将结束分裂,回归一统。

于世人而言,这种摸不清看不明的庞然大物自是神秘非凡无法猜透,然而祝家一干核心人物却心知肚明。

当世是祝家的最巅峰,也是危机开始出现的时刻。别看三国均给予祝家超然的地位,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无论哪国一统天下,第一个要铲除的必然是祝家。大一统的皇朝在强势时期岂能容下这样一个足以影响经济命脉,手握帝王之资的庞然大物

而祝家毕竟是以经商起家,你可以参与天下大部分盐,铁,粮秣,马匹的生意,三国可以为了种种目的暂时容忍。可一旦这些军资有丝毫转变为军队战斗力的迹象便是突破底限,任何一国都会降下天威雷霆将祝家夷为平地。

是以祝家虽风光无限,实则无论内外都暗流汹涌,尤其在燕国以不可阻挡之势崛起之后,家族内部亦渐渐分离出两股截然不同的派别。

一派主张保持祝家中立的传统,不参与天下大势,静观其变明哲保身;另一派则主张顺应时势,暗中资助一国一统天下,以期未来天下风云变幻时祝家能提早站定一方阵营,博一个从龙之功以续鼎盛之姿。

两派虽争论激烈,又谁都无法稳占上风。祝雅瞳便降生于正值巅峰,又处在风口浪尖迫切需要寻找一条出路的年代。

丽质天成,更是极为罕见百年难得一遇的纯阴之体。天阴门虽俱是女子,却贵为燕国顶级宗门,势力之强高手之多堪与长枝派分庭抗礼,祝雅瞳的纯阴之体最适合修习门中功法,也自然而然拜入天阴门下。

高贵的出身与顶尖的资质,这位祝家的掌上奇珍地位甚至不在一国公主之下。整个祝家任她予取予求,倾力培养支持这位未来的顶梁柱。

无忧无虑的日子到了祝雅瞳十六岁那一年,一封家书将她召回了长安。等待她的不是平日里的热情与恭维,几乎在踏入家门的那一刻,祝雅瞳便被幽禁在闺阁内。

她永远忘不了那噩梦般的一昼夜!

燕国正在迅速崛起,国力大涨不仅让盛朝渐渐有臣服之,便是立国更为久远的大秦也被渐渐抛离,大有席卷八荒六合,一统天下之势。

大燕以武立国,历代帝皇无不是武功顶尖之辈,然则晚年又多疾病缠身,寿元较之十二品高手要短上不少。个中缘由则来自于栾家的奇异功法《九转玄阳功》。其功霸道雄勐威力绝伦,也或许是太过霸道,修炼该功法者无不体内藏有多处暗伤。当朝太子栾广江亦深受其扰。

这位太子并非皇子中武艺天资最为出众者,却有一股争强好胜之心与难以想象的坚忍意志。正是他以并不占优的资质一举成为皇子中武功最高者,才为燕皇看中一举独占鳌头被立为太子。

然则代价亦极为惨重,栾广江强修《九转玄阳功》令身体不堪重负,任他在人前表现的如何坚忍,即将经脉破损真气走岔而至走火入魔的境地自家是清清楚楚。

轻则武功全废,重则丧命。于一位太子而言不斥于面临生死关头,出路也只有两条。

一则自行散去大半功力,让奔腾不息的霸道真气泄出体外,再重新修复经脉。这自是一条稳妥的路子,自来不少栾家人都采用这条路避免练功走火入魔。可栾广江贵为太子,失去大半功力的后果他无法承受,自被立为太子以来,勇勐精进直到登上皇位便是他唯一的一条路。若是失了功力,太子之位怕也岌岌可危,被剥夺储君之位与练功走火入魔,二者的下场没有任何区别。

另一则便是以《九转玄阳功》极为特异之处,引女子阴气入体中和阳功内力。此举对经脉的损伤殊无益处,却能最大限度地保证现有功力,甚至有更进一步的可能。——狂躁的内力得女子真阴调和,奔腾的大江化作平缓的河面,即使堤防未曾加高,亦可容纳更多水源。

别无退路的栾广江找到了祝林翁——祝家最为激进,明确提出应力助燕国一统天下的三长老。

太子殿下自非常人,对祝家如今胆战心惊患得患失的心态了如指掌。其实这也是顶级权贵中公开的秘密,只是谁也不揭破而已。

“三长老,孤王虽不是必须祝雅瞳不可,然则这是两厢得宜的结果。”栾广江面色并不好,像是长期忍耐剧痛而饱受折磨的苍白憔悴,他仍保持着微笑道:“孤王虽还是太子,然只需过了这一关迟早要君临燕国。有了这一份善缘,无论如何都比单纯利益往来要可靠得多!”

“太子殿下融禀,瞳儿可是家中珍宝,如此名不正言不顺多少有些亏待她了。”

“呵呵呵,三长老何需欺孤王。”栾广江笑道:“若是娶了祝雅瞳,只怕不仅是燕国豪族,便是父皇也未必容得下。而祝家在大秦与东盛的基业也将毁于一旦。孤还只是太子,有些事明面上来,何若潜伏于暗更有好处祝雅瞳即使失了处子之身,一来无碍她修为,二来祝家的女儿也不愁嫁。以一可有可无之物换来孤王的承诺。三长老当知其中利害关系。”

不愧是燕国皇权的接班人,提出的要求与条件合理得让人难以辩驳,而他的能耐也的确得到广泛的认可。如他所言,只需过了眼下这一关,皇位迟早都是他的。

这一份暗中的善缘太大,大到让人难以拒绝,祝家两派人物无人反对,即使有心也提不出更让人信服的反驳理由。在闺阁中被幽禁的祝雅瞳血液渐冷,心往下沉……

皇家与祝家,堪称天底下最沉重的两座大山,再聪慧再出色如祝雅瞳也无力反抗。更何况她从小便被灌输着一切为了家族的理念,处子之身,对个人而言极重,然而对家族而言却什么都算不上。焚香沐浴之后,她最终低着头走入暗室……

那一夜并无甚感觉,祝雅瞳满脑子里都是疑惑,她不解,迷茫,恐惧,似乎十来年在祝家所受的尊崇宠爱都是一场梦境。这一夜她失去的不仅是对祝家的信任,更有十余年来建立信仰的坍塌。——原来于祝家而言,我只是一件工具,只要有需要,随时都可以拿来交换!当然,祝家的每一份子都是工具,可我真的甘心这样吗

在族中郁郁寡欢为未来人生所困扰的三个月里,祝雅瞳还来不及走出迷茫便发现有了身孕。她手足无措,无比痛恨这个根本不想要的孽种,可几次想要下手打掉这个孩子,却始终狠不下心。无比纠结中一直到第一次感觉到胎动……

腹中的孩儿第一次展露出生命的迹象,祝雅瞳呆住了,狂涛阵阵的脑海里一片混沌。刚刚成型的胎儿便异常调皮,一下又一下地撞着母亲的肚皮,似在撒娇,又似在嬉戏。这一撞又一撞终将纷乱的思绪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声音:孩子,这是我的孩子。

祝雅瞳捧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闷声哭泣,那血脉交融,骨肉相连的感觉终让少女变成了母亲。待镇定下来后才恍然发现,自从肚子里有了这个孩儿之后,她便将自己锁在闺房里再不与人接触,恪守着这个秘密正是打从心眼里接受了孩子,作为一名母亲勇敢地守护着这个不容于天地间的孩子。

燕国太子与祝家的接班人生下了孩子,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远方的西秦与东盛会立刻毁灭祝家在国内的一切,而尚在位的燕皇也会对太子虎视眈眈……这个孩子,甚至不该出现在世上。

祝雅瞳怀孕的事终究无法长久隐瞒下去,即使她从不出闺房,甚至连贴身侍女都不见,祝家还是很快发现了这个秘密。

燕国皇室的血脉融于祝家女儿身上,这不啻于一场毁天灭地的飓风。可想而知这个孩子若是名正言顺地生下来会有怎样可怕的后果。燕皇绝不会容忍富可敌国的祝家成为皇亲国戚,拥有未来继承皇位资格的皇子。依然是太子的栾广江也不会在节骨眼上无事生非,这个孩子必然让圣上牵连到他。连祝家也不能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他会让祝家与燕皇的矛盾激烈到一触即发。祝家之所以能左右逢源,正是由于恪守了三国的底线,一旦这个底线被突破——燕国与祝家结了亲还有了传人,接下来的祝家会支持谁还用说吗

祝家无力抵抗三国联手的雷霆一击。

所幸知道这件事的人仅有祝家的六位长老与栾广江七人,当他们一同闯入祝雅瞳的闺房,已怀胎八月将为人母的女子早有预料地微微一笑,举起宝剑横在脖颈。

“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他是我的孩子谁也不能抢走。你们敢乱来,我就死在这里!我的处子身或许值不得什么,但我祝雅瞳人若是没了,祝家担不担得起损失谁能替我”年轻的女子声色俱厉,语调越来越高:“还有你!他也是你的孩子!”雪亮的宝剑,白得近乎透明的脖颈,还有一丝淡淡的正滑落的血线,凄艳得残酷。

“罢了罢了。孩儿生下来以后送得远远的,莫要让人知道。几位长老,还望做得干净些莫要让人捉到把柄。这是祝家的孩子,与燕国皇家无一丝一毫的关系。”栾广江面色一软,背身离开再不回头。

危机暂缓,几位长老离去时甚至还宽慰了几句让她安心养胎,但他们说的话祝雅瞳一个字都不信。

女子虽弱,为母则刚!祝雅瞳刚听见婴儿嘹亮的哭声便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从稳婆手中一把抢过孩儿亲手为他洗净身体。只是略做亲昵,甚至来不及让孩儿喝一口甘甜的乳汁,祝雅瞳便暴起发难!

“带他去那里自有人会来接应,躲好了等我来。若是我来不了,孩子长大了告诉他名叫吴征!”前来接应的天阴门师妹们护着孩子一路突围,不断有人倒在血泊里。所幸的事这个孩子事关重大,谁也不敢将这件事情闹开导致无法收场,逃跑突围者与截杀者俱都小心翼翼地暗中行事。

祝雅瞳已记不起当日的混战,她疯了一般挥剑阻挡追兵,不分青红皂白,不论是何人:“杀了我!否则休想越过此处!”

回忆的思绪就此断绝,祝雅瞳回过神来望着在手中已捏成一团的纸张,恼怒中内力一震,纸张似被无数只看不清的手扯得粉碎化作小小的纸蝶漫空乱飞。

“我的孩儿,谁也不许抢走!”

长安城人人皆知除了权倾朝野的文武权臣之外,还有两名女子不可小觑。一人虽是白身却富可敌国,正是“迷蛇梦眼”祝雅瞳。另一人也无官位,却是公主之尊,自是“玉面蝎心”栾采晴了。二女俱有倾国倾城之貌,却下手狠辣无情,一蛇一蝎虽是市井里私下偷偷说起,倒也堪称双壁。

栾采晴亦独坐闺房中沉思,这样的日子已持续了月余,每一回脑中所想均大同小异,却又忍不住想了一遍又一遍。甜蜜时面上泛起温柔的微笑,倒似小女儿的娇羞;愤怒时目光中又射出冷厉的残忍,似恨不得将所念之人碎尸万段。

她是燕皇栾广江同父同母的妹妹,嫡亲血脉的公主一出生便自不凡。而无论美貌,聪慧,还是武功,即使在强人林立的栾家她也出类拔萃。小时她便比其余皇子皇女生得俊俏,生性又跳脱,自是分外惹人爱;待得从稚儿成了女童,她学东西又比大多兄弟姐妹快些;至于身体开始长个儿时,她不仅身段好看比例极佳,连胸前一对女子恩物都比旁人更大更圆。上天似将一切好运都集于她一人之身。

也正是十五岁这一年,在皇宫里呆腻了的栾采晴借着随皇后往相国寺进香之机暗自脱队。谁也想不到这位跳脱的公主会胆大到这等地步,加之她过人的机智与武功,竟被她偷偷熘了。

脱离了牢笼,她不敢在长安城逗留,在一处平民家换了些平常服饰便一路出城向西狂奔。青春少艾的女子只觉外面的世界一切都那么新鲜,就连在平民家行窃几件质地粗劣的衣衫也分外有趣。然而未出过门,在家中锦衣玉食仆妇如云的女子独自远行,虽可用价值不菲的首饰换来银两,在酒肆里开怀畅饮,又怎懂得照顾自己

旷野中黑云压城,不多时便下起暴雨。仅用一只小包袱裹了几件衣物,少许干粮的栾采晴傻了眼。旷野一望无际,视线里全是瓢泼般的雨点,连一处遮蔽风雨的地方都没有。至于雨伞这种东西,连身上轻若无物的小包袱都嫌麻烦的娇娇公主又怎会随身携带

栾采晴只得在旷野中疾奔寻找遮风避雨之所。昏暗如黑夜的天色里目力难以及远,遮天蔽地的雨幕中连方向都已迷失,唿号的狂风吹在湿透的身上冰凉刺骨。体力似乎正随着滴落的雨水迅速流失,自小到大,栾采晴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恐惧与绝望。

隆隆的闷雷声捶打着她的心房,她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双手抱头大声唿喊,至于唿喊的是什么她自己都不清楚。

“咔嚓”一声,一闪而逝的雷电划破雨幕。栾采晴虽知之后又将有天崩地裂般的炸雷声滚滚袭来,却又不由向天地间这一抹唯一的亮色望去,仿佛在寻找着希望。

雷霆亮光处竟真的照出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高大,伟岸,在凄风苦雨中举着一只油纸伞狂奔。栾采晴生生打了个激灵,如遇见救星一般不知哪儿生出一股气力,朝着人影嘶声高喊又叫又跳。

狂风暴雷很快将唿救声淹没,也或许根本就没传出多远。但来人却在犹疑中驻足偏头,似是思索了片刻便朝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处奔来。栾采晴已倒在泥地里彻底昏厥,但来人目力极佳,硬是在雨幕中看见软倒于地的少女。

“姑娘姑娘”来人轻唤两声未得回应,伸出而至先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额头。只觉触之火热烫手,正是发了高烧。

来人无奈道:“在下路过此处,实是诚心要救姑娘,勿怪。”言毕将油纸伞以颈侧与肩膀夹牢,俯身横抱起栾采晴起身辨明了方向发足狂奔。

来人的唿吸明显粗重了许多,以他的功力自不会因为多了一人而觉疲累。夏末秋初时轻薄的衣衫被雨水一浇宛如透明一般,来人只望了一眼便心中大跳再也不敢看。可他并非未经人事的雏儿,被横抱在怀中的少女肌肤之柔腻丰弹手感极佳,加之方才的惊鸿一瞥,怎会不知在空无一人的旷野之中偶然救下一名绝世尤物。

栾采晴醒来时发现正躺在一处山洞中,地上厚厚的草叶睡着竟也甚是舒服。两处噼噼剥剥作响的火堆燃得正旺,一件宽大的衣袍自中央将火堆隔开,周围还挑着不少湿透的衣物让火堆烤干,让整个山洞潮气弥漫却又更加温暖。然则身下的草叶为何湿气稀薄难道是先烤的干了才睡上来的么

想到此处栾采晴心中一惊,忙低头一看,只见身上衣物虽还潮湿却丝毫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姑娘,你醒了”隔在中央的衣袍挡住了视线,但分明有一个男子的声音自另一处火堆响起。

“你是什么人”栾采晴警惕地望着衣袍悄悄起身,却觉浑身乏力一丝也提不起来,身上明明烫的很,可体内缺觉寒冷无比,刚起了一半的身子一软便又栽倒。

“在下大秦国昆仑派奚半楼,游历至此路遇姑娘昏倒才将姑娘带至此处,我没有恶意。”男子的音量一如之前,发声处也会变化,显是怕栾采晴起疑坐在原地未动。

“昆仑派原来他叫奚半楼,咦,那不就是六合烟云么”栾采晴不敢放松警惕虚弱道:“奚先生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扶危济困分内之事,姑娘不需多礼。”奚半楼隔帘道:“姑娘还请先烤干衣物。你淋雨得了风寒烧得厉害,不过不需担心,姑娘且再休息片刻,在下可用内力助你祛除风邪,不日便可痊愈。”

“本……小女子谢过奚先生。”栾采晴一身难受不已,她本身武功便相当不错,内力支撑下几时遭过这等罪只觉不仅发病的身体难受无比,连披在身上的衣物亦极为累赘难受。

又过得小半个时辰,奚半楼道:“姑娘,在下来为你添把柴,之后替你疗伤。”话音刚落,脚步声起。栾采晴吃了一惊,若是他新生歹意又该如何是好

不想掀开帘子的奚半楼以一张宽大的布料绑在眼眶处,遮挡了双目。他先在布帘处停身,将一小捆柴火准确滴投入火堆中,随后问道:“姑娘,你的病很重,若不及时医治怕要落下病根倒时可就麻烦了。在下用内力助你,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好,好吧。奚先生请便。”栾采晴身上难受片刻都不能忍,至于这位奚半楼光看他投掷木柴便知身手非同一般,真要把她怎么样可谓毫无还手之力。想通了此节,栾采晴虽不知眼前这位到底是不是六合烟云奚半楼,也只他没有歹意。

“得罪了。”

两人在山洞共处了十日,在奚半楼的照料下栾采晴的身体好得很快,两日后便能自己行走。奚半楼探脉后道:“病已是除了,但姑娘身体虚弱还需调养现下不宜多动。在下去寻些野味来补补身体。”

“好吧,多谢奚大侠,嘻嘻,人家的肚子都快饿扁了。”洞中并无烹饪工具,念起连日来奚半楼往返奔波,从三十里外的小镇上买来热粥,栾采晴心中不由有些异样。在这里,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不是皇宫里人人疼爱的宝贝。可有人对她如此上心,又怎能不引起心田一丝虽淡却难以磨灭的涟漪。

山洞不大却温暖如春。栾采晴竟觉此地远好过虚情假意,刻意奉承的皇宫,甚至盼望着病好得慢些,才能和那位生的剑眉星却又带着儒雅,名满天下的六合烟云奚半楼多相处些日子。

“姑娘……”

“嘻嘻,好啦,人家有名字的,别姑娘姑娘叫着别扭。”

“额……姑娘赐下芳名。”

“人家叫何晴。”

“何姑娘家在何处待病好了在下若顺道到可以送上一程。”

“还是姑娘,不成,重来。叫晴儿不好么”

“那……晴儿家在何处”

“等一下,奚先生到燕国来欲往何处”

“一路游历,准备往京师长安一行。”

“那我家就在京师!”

离开让栾采晴倍觉温馨的山洞与奚半楼结伴前往长安,一路上比起此前一人孤单的瞎胡闹,此行大为不同。奚半楼虽一板一眼但待人却体贴细致。任凭栾采晴时不时地胡作非为与乱发脾气也是一笑了之,应是也极喜这位明艳少女反倒尽力满足。口中虽没花花活儿,实际行动起来仍让栾采晴芳心可可。

看看离长安只有一日的路程,专拣荒僻小道的栾采晴面色却逐渐阴郁,让奚半楼不明所以。

夜空中繁星密布,溪流平缓的哗哗声如铃音般悦耳动听,远处虫豸的鸣叫此起彼伏,更显夜色的静谧。

情窦初开的少女下了决心盯着奚半楼道:“你老实回答,你喜不喜欢人家”她不要回牢笼般的皇宫,与一位大侠天高任鸟飞才是她喜欢的生活。冲动的热血已上头,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家国天下,皇女血脉,这些统统被抛到了脑后。

“这……从何说起”奚半楼一脸错愕,被震惊得不轻。

“别打岔,老实回答,你-喜-不-喜-欢-人-家!”

“这……姑娘……额……晴儿这般美丽可爱,说不喜欢是假的。”

“那你敢不敢娶人家”

“啊这和敢不敢有什么关系”奚半楼哭笑不得道,可少女越发贴近的身躯带来处子特有的幽兰芬芳,那美丽的容颜与玲珑浮凸的娇躯散发着无穷的青春魅力。饶是六合烟云定力极佳也不由唿吸微促。

“那就是敢了”

“敢自然是敢。但娶亲是多大的事情,怎可儿戏又岂是一个敢不敢便能做主的”

“敢便成了!”

少女扑入怀中,娇颜殷红若血,美妙的躯体如同火烧般滚烫,却将本就软糯的身体烧得柔若无骨。那高耸的胸脯抵在胸膛前,樱唇中的气息喷吐着芬芳。奚半楼推开的动作勐地变作搂抱一把将她压在身下。

朝阳初升,一夜荒唐的奚半楼不敢惊醒疲累过度正在熟睡的少女,独自坐在溪水边愣神。为何一向勤修的养气功夫全无作用,为何昨夜会冲动如斯,为何甚至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要了一次又一次若是此时认识吴征,这位脑洞大得惊人的弟子或许会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不是兄弟不是人,只怪嫂子太迷人。”身份是不合适,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你答应了要娶人家了。”

“我没……”

“你要反悔”

“不是……”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明艳的少女刚经历了破瓜之夜,然而娇蛮的脾性却未改。

“晴儿,我既与你有了夫妻之实,又怎能弃你于不顾难得蒙你青眼,自是要娶你的。”

“那便成了,咱们也不用回京师啦,人家这便跟你走。”

“哎,就算要娶,总得禀明老泰山明媒正娶,哪有这般……这不是私奔么”

“嘻嘻嘻,说的这么光明磊落,你不怕人家爹爹打死你”

“心心相印,又怕得什么来。便是要打死我也认了,总之不能这么不明不白一走了之。”

“好啊,便依郎君的。”少女笑得开心中又有一丝得意的奸猾,自以为得计。你既要明媒正娶,那我可不会给你任何反悔的机会。

两人结伴进入长安城,刚跨过城门便引来了大批人马唿啦啦跪了一地。

“恭迎公主回京。”

请安声中奚半楼目瞪口呆:“你,你不叫何晴”

“嘻嘻,何晴,何来晴人家早就告诉你啦,除了晴字其他都是假的,你自己听不出来。否则人家作甚么非不让你唤何姑娘,要唤晴儿呢乖乖在这里等着,待本公主禀明了父皇便嫁了郎君,嘻嘻,人家要去昆仑山玩儿。”

再怎么胡闹也不过是略加责罚,更何况这一回是平安归来也是喜事,至多关上两天便完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果如栾采晴所料,皇后娘娘最先憋不住将宝贝女儿唤了来嘘寒问暖,虽是责备不已,倒像关心更多些。

待父皇下了朝回到宫里,栾采晴方正色道:“父皇,母后,儿臣有一事相求。”当栾采晴将旷野中得奚半楼相救脱险,到回京时一路相伴暗生情愫娓娓道来,只略过了两人已行欢好之事后请求道:“儿臣想请父皇下旨,将儿臣许配给奚半楼。”

一向宠爱甚至宠溺的燕皇脸色越来越沉,待栾采晴说完后一拍桌案喝道:“来人,给朕把奚半楼拿下!”

栾采晴目瞪口呆,震惊中脑海里一团乱麻似有雷声隆隆,喉中更像梗了一块大骨头不仅唿吸艰难,连胸口都压抑得无比艰涩:“父皇您干什么”

“胡闹!”燕皇龙颜大怒指着栾采晴向皇后喝道:“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奚半楼身背大秦国武卫中郎将之职,两国彼时尚在交好,燕国也不好轻易处置他。不多日大秦的使节便抵达长安,专为奚半楼而来。

“你呀……煳涂!先随本官向燕皇告个罪再行处置。”

奚半楼面上无比痛苦摇头道:“下官已许诺于人,怎可言而无信!”

“你……愚不可及!”

奚半楼未曾有半分松口,却想不到还能再见栾采晴。

描眉画目一身宫装的少女数月来便见成熟了许多,世间远不是她在皇宫里无忧无虑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对志在横扫八荒六合一统天下的历代燕皇而言,与大秦的交好只是暂时,两国迟早要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激战。少女的成熟并非来自与处子之身的破瓜,而是终于明白了家国,天下,世道的艰难。她修行《九转玄阳功》,这一不传之秘无论如何不能落入大秦手中,使敌国掌握燕国皇室最大的弱点。一场异想天开的因缘由此而终。

“蠢货,你就是个蠢货。本公主嫁谁也不会嫁给你!滚得远远的,本公主再也不要看到你!”少女的怒骂既是痛恨命运的不公,也是责怪奚半楼的迂腐。若是当日远走高飞,若是不回长安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此刻某个不知名难以寻找的深山世外桃源里,会多出一对神仙眷侣。即使在心底她知晓这只是自己美好的臆想,他是奚半楼啊,昆仑派未来的掌门,即使自己愿意,他又如何面对自己的师门

栾采晴收回神思媚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还是恨你!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你毁了我的一生,呵呵,现下你的同门师弟妹来啦,还有你的宝贝徒儿。本公主自会好好地招唿他们,嘻嘻,尤其是你的宝贝徒儿,祝雅瞳那个贱货的孽种!”

第三章、意有何殇·武道同堂

燕秦休战,大大送了一口气的绝不是帝皇与权贵,他们仍有许多善后要做。能安定和恢复些许平日生活者反倒是平民与身无官职的贵族。

成都城东面的平民区正是如此。此前源源不绝的邸报中公布的阵亡者名单常换来成片的哭泣声,以及发放抚恤时的喧嚣骚乱俱都过去。这一片城区暂时恢复了平常的节奏。

长满杂草的荒弃小屋也未曾变样,本就已十分残破,也看不出数月来是否更破旧了些。

只是无人得见的厅堂里则完全不同,不仅桌椅洁净,连地上都似纤尘不染,能做到这般的无一不是大户人家的仆从。

少女侧卧在宽大的矮床上,伸出床沿的一条秀腿正一荡一荡随意踢着,娇美的容颜上露出满意又得意的笑容。

“小姐吩咐的事情属下已办妥,人随时可以审问。”一名獐头鼠目,三缕鼠须的男子匍匐于地禀报道。

“很好,回头重重有赏!你们都下去给我把周围看紧了!谁敢靠近偷听偷看,直接割了他舌头,刺聋他耳朵!包括你们!”少女年岁不大,笑起来甜得人似在心头浇了勺蜂蜜,说出的话却不仅是刁蛮任性,可谓又狠又恶。

一众随从尽皆退去。仅余地上盘膝坐着一名断了一臂的男子。

只见男子面容呆滞,毫不转睛的双目一眨不眨,视线全无焦点散乱不堪,连明艳得如夜空明月的少女走近也未能让他回过神来。

少女笑吟吟地走到断臂男子面前蹲下,旋即不满地皱了皱眉,嘟嘴道:“看我!我不好看么”

断臂男子木然偏头望着少女,目光依然涣散,似乎不是看着她而只是看着这一处空间。

“气死我了。”少女腾地起身,向断臂男子身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两脚,才平复了怒意复又蹲下道:“也罢,先搞清楚你身上的秘密再说。”

少女用轻柔舒缓,充满引诱的声音甜甜道:“你呀,老老实实给我说,贺群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师父……”男子结结巴巴答道。不知他的身体出了什么变故,犹似心神被完全封锁一般。贺群师徒四人还活在世上的,自是只有刘荣一人了。

“咦真是你的师傅当年你并没有武功……继续说,你是怎么遇上他的”

“我……被你砍了一只手……被人救了……我不想被人同情……伤势未愈便离了昆仑集寻出路……半道上体力不支晕去,醒来后便遇见了师傅……”

说起昔年被断一臂的往事,少女眉头微蹙面上泛起一酡羞红,自是因为刘荣的手臂是她迭轻蝶断去的。

“贺群为何收你为徒”迭轻蝶抚着刘荣的断臂处,声音软了不少竟有温柔之意。

“师傅说……我适合继承他衣钵……我……我不太清楚……”刘荣依旧无悲无喜呆滞道。

“嗯。你原来分明没有武功,为何修炼如此迅速要好好想清楚哦,莫要隐瞒人家嘛……”迭轻蝶娇嗔道,倒有些循循善诱之意。

“我日常修炼青城派内外功夫……原也一般……到了二品修为时,师傅传了我一门《玄元两仪功》,从此功力才飞速增长。”刘荣越说越是流利,虽目光仍是散乱,却不再如前结结巴巴口吃不已。

“《玄元两仪功》不是青城派的功法!这门功法贺群从哪儿得来的”迭轻蝶惊喜交加。惊的是怪道数年时间一个毫无武功根底的小厮,竟能练到直追自己,这门功法该有如何的神异喜的是刘荣毫无遮拦就将这大秘密一口吐露,若能得到这本奇书……

“不知道,师傅说是一位奇人相赠,旁的我不知晓。”

“据我所知,进境奇速的功法都有极大的隐患。《玄元两仪功》是怎生练法有甚不妥之处”迭轻蝶终非愚蠢蒙昧的女子,稍一思量便知其中关键。

“《玄元两仪功》修行过程中不时需一男一女互相交合,依靠夺取对方真阳或真阴不仅能提升功力,还能滋养体内暗伤,甚至能扩张经脉。不妥之处则是被夺取真元的一方轻则根基大损,重则丧命。”

“唔……嗯这么说你有过许多女子了”迭轻蝶忽然发怒道,随即一脚将刘荣踢倒在地,紧跟着便是一轮毫不容情地拳打脚踢:“有多少老实给我说!”

“啊……哼……三……咳咳咳……三十四……个。”刘荣连吃重击,他虽精神焕散却绝非感受不到疼痛,被打得语不成声之际依然不忘回答责问。

“三十四个很好,你很好!你对得起我!”迭轻蝶冷笑中也不再动手,定了定神道:“增长功力,扩张经脉还说得过去,修复体内暗伤又是怎么回事”不愧天赋傲人的青城掌门之女,武学关键之处拿捏得准确之极。

刘荣喘息答道:“女子身体最为出色者有八种,极为罕见,百万中未必有其一。得一可治愈修炼内功时留下的暗伤,还能大涨功力。”

迭轻蝶眼中一亮,倒起了争强好胜之心道:“哪八种”

“千娇,百媚,玉骨,冰肌,梳云,掠月,兰心,蕙质。”

“唔,倒挺像那么回事的。我呢我是什么体质”

“你是蕙质之体。”

“咦那不就是最差的那个”

“不……不是的。八种体质除了千娇第一,百媚第二,剩余六种不分上下。”

“那么……我猜陆菲嫣是千娇百媚其中之一对么”

“师傅说是百媚之体。”

“原来如此!”迭轻蝶喃喃自语中恍然大悟。

贺群与刘荣等擒拿迭轻蝶将其带至荒僻的庄园,虽处崇山峻岭又有阵法防护,然则江州官兵要找到也是迟早的事情。贺群等不顾时间与形势皆急迫的当儿在庄园里强辱了迭轻蝶,自是要先夺了她的蕙质之体便即抛弃,否则惹下大祸后还要带着名女子跑路实在太过显眼。

迭轻蝶虽晕去,事后也听闻吴征与陆菲嫣现身后与贺群师徒大打一场,贺群连性命都送了出去。

迭轻蝶百思不得其解,双方均无任何以死相拼的道理。待知晓《玄元两仪功》的秘密后,方知唯一的理由便是陆菲嫣身怀八体之一,甚至是最优的一种!才能让因暗伤修为迟迟无有寸进的贺群不惜一切代价要得到她。

“《玄元两仪功》你藏在了哪里”贺群并非蠢货,他拼死要拿下陆菲嫣自有非做不可的理由。这位师伯的眼光与本事迭轻蝶也有耳闻,堪称上上之选。让他深信不疑,又能让刘荣功力飞涨的神奇功法,谁能不眼热心跳

“我……交给吴征了……”刘荣痴痴呆呆,事情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吴征”提起此人迭轻蝶咬牙切齿,她对吴征甚至比贺群更加痛恨。若不是吴征,她又怎会急匆匆赶往江州便是刘荣被断臂也是因吴征而起!迭轻蝶落入现下的地步此人堪称罪魁祸首!

“我离开时交给他一个包裹,内里便有《玄元两仪功》,师傅从不离身的。”

“你还记得功法么”

“我只学过不到一半,还有的师傅不肯教我。”

“你……蠢货。没学过的你都交给吴征你脑瓜子怎么想的瓜娃子。”

“我不敢带在身上,交给吴征代管日后再找他取回。”

“你相信他”

“相信。”

“唿……”迭轻蝶长出了口气压抑下发怒的念头道:“那你把记得的写下来。”

“我不会写字。”

“你……”

少女不满地起身来到窗前看了看天色,思量了一番跺了跺脚回到刘荣身边,先在周身要穴补了几指确认他无法运转功力,才从刘荣脑后,嵴椎,两肩共拔出十根银针。她拔针时小心翼翼,手法也极为特殊,每拔出一段便需将阵拨弄一个方向,直至将整根针起出。

刘荣唿喝连连,声调怪异之极,似是忽而剧痛,忽而又酸痒,忽而又是浑身麻痹。待银针俱被拔完倒像大病了一场汗出如浆,双膝跪地剧烈喘息不已。

不过此刻刘荣倒是神智渐渐恢复,散乱的目光聚成一线。模煳的视线中只见少女身着鹅黄荷叶裙,一件翠色短袄从肋下包过恰巧将盈盈一握的胸乳裹起,显得明艳又娇俏。

刘荣复杂地瞪视迭轻蝶道:“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何这般对我”

“要你乖乖的陪着人家,怎么对你不好了”迭轻蝶露齿一笑,伸手将短袄除去,又拉开束腰的丝绦:“你难道不想……”故意拉出的长音带着浓得腻人的鼻息声,转身向堂后走去的袅娜身姿,滑落的裙下裸露出圆润的肩头与粉嫩的藕臂,一件洁白的丝衣自胸乳上沿垂落至足膝,但这半遮半掩若隐若现的玉躯,落在空气中甜甜的女子幽香却更增一探究竟的欲望。

刘荣低吼着挣扎起身,踉踉跄跄向那个轻盈的身姿追去……

自燕秦两国交兵,燕国始终占据上风。大秦所谓的胜仗也不过是阻住了燕国极具压迫性的凌厉攻势而已,离掌控战场主导权,收复大片失地仍很远很远。

寒冬休战的时刻,燕国又出人意料地派出使节再一度抢了先手。

远在长安的燕皇再一度拿捏住秦皇的心态,经过近一年高强度的战斗,两国均损耗极大。相比起实力雄厚一截的燕国,大秦更需要喘息之机,几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然则远在长安的燕都迷雾重重,那位志在一统天下的燕皇究竟打着什么主意燕国倾举国之力的一战真要半途而废凉州的土地谁也不愿拱手让出,又如何解决至于其余林林总总的细节更是多不胜数。

这也是大秦以中书令霍永宁亲自挂帅出使燕国的原因。霍永宁虽主动请缨,背上的担子也极重。弱国无外交,本就逊了一筹还被敌国掌握了主动,即使足智多谋如霍永宁也不敢想获得足够的利益。

一日无果,连一点风声都探听不到,使节团的气氛都沉闷了许多。而整个使节团里除了霍永宁与庞颂德两位领军人物外,压力最大的便是吴征。

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出现在长安——在以极为下作的手段坑杀了征西将军狄俊彦及手下大军之后,吴征便将燕国里里外外全都得罪了个便。不仅仅是外臣,连燕国公主以被他公开羞辱。那篇文采斐然的小黄文早已传遍天下为人津津乐道,无数次闺房夜话都被反复用作欢好调情之用。公主亦是皇家颜面,即使栾采晴私生活再怎么糜烂不堪,也绝不可公诸于众被拿来闹市里大谈特谈。被吴征这么一搅和搞得如此不堪,燕国皇室颜面何存

自踏入长安以来吴征始终心神不宁,虽说入城时接待的燕国官吏并未对他展露出敌意,可他不得不怀疑随时有人掏出把刀子冲上来一刀剁下他的头。是以他虽位卑言轻,却是最关心拜访燕国权贵是否顺利的人之一。

霍永宁吃了闭门羹不以为忤,只是淡淡下令诸官散去,未经请示不得擅自离开驿馆,明日卯时还来厅堂等候调遣。

首日的四处碰壁令吴征心情沉重,他最为不喜的便是朝不保夕,命运悬于他人之手的被动,可这个世界的权力之网铺天盖地,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韩归雁入长安后亦是分外紧张,两千军除了三百护卫,其余俱被安排在城外,依着霍永宁的吩咐,三百护卫由他本人统领,韩归雁则居于城外营地。

吴征虽心中思念记挂,也不敢有违中书令大人的命令,他离了厅堂后便信步向栖身的宅院行去。昆仑派诸人作为吴征的随从都居于此地,不过一帮高手无所事事太过暴殄天物,是以来自青城,昆仑的高手们均被编入护卫之中,守卫驿馆的安全。——除了陆菲嫣!

院中仅有一人,也只有她酷爱抚琴。吴征闻琴音哀怨婉转如泣如诉,无奈之中更有隐隐的恼怒之意,让他本已烦躁的心情更甚。不过经此外事打岔,倒让他紧绷的心弦松了些许。

理了理情绪,吴征敲响了房门。

“是谁”琴音骤停,陆菲嫣清越好听的声音中分明带着浓浓的疲惫之意。

“师姑,是我。”

“哦,房门未关,你进来吧。”驿馆里自不能将随从都照顾得周到,厢房不大只有一个单间,一面可开可合的绛色纱帘将房间隔成了两段。陆菲嫣正坐在用餐与招唿客人共用的餐桌前,被纱帘隔绝的便是她休息的床铺了。

吴征不敢逾矩,越过门槛后将房门大开以免惹来闲言碎语。陆菲嫣见状微微一笑,起身道:“坐吧。我去沏壶茶来。”起身时却身躯一颤,她蹙了蹙眉头抿紧嘴唇,倔强地迈步行去。

“还是我去吧。”吴征观察力细致入微,陆菲嫣鬓角边冒出的汗珠逃不过他的双目。

“不可。你现下已是入了品级的官儿,自该有官儿的风范与架势,怎能如从前一般随心所欲端茶倒水的事情今后不可再做了。”

陆菲嫣虽是女子,向来极讲原则,事无巨细分寸均拿捏得甚为周全。吴征拧不过只得由她去。

茶叶是自川中带来的上好毛尖,清苦中另有一股极为提神的香气。不过房内飘荡的另一股又甜又糯,清幽淡雅的香气远比茶香更加醉人。与韩归雁身上清冽如水仙的雅香不同,同是沁人心脾之香,这股香气犹如玫瑰之艳,丝毫不加任何掩饰与暗藏。

浓香扑鼻,陆菲嫣独在屋中许久此前还不觉得,待出门沏了茶回来便觉有异,若是旁人或许还能淡然处之,——女儿家的体香岂不正常但吴征可谓这世上最为了解她身体秘密的三人之一,同室而处,虽是房门大开也不禁面红过耳。

吴征也不好多说。两人相对而坐,陆菲嫣倒满了茶杯默默无言,良久后才垂首无奈一笑道:“你没公事要忙么特意来看我”

亭城一战后,此前还可勉强控制的情欲随着陆菲嫣力竭昏迷自然而然地迸发出来,即使昏睡中亦是情欲如潮引发春梦不断。幸亏彼时力竭无力动弹,负责照顾的仆妇见她鼻息深沉睡得香甜也不敢有丝毫打扰,否则那湿淋淋的床单倒要丢了大丑。

自此那诱人的百媚之体再也压抑不住,从前卓然有效的《清心诀》也越发难以克制。自子午谷一路行来长安,陆菲嫣时常躲在马车中不敢妄动从早至晚地运行《清心诀》,可说难捱得紧。堵不如疏的道理谁都明了,可如何疏无路可疏复又奈何

“师姑,有什么话其实可以对我说。”情欲的负担给陆菲嫣带来的绝不仅是身体的巨大负荷,对心理而言更是残忍至极的折磨。那时不时无可奈何的面容,缭乱的琴音,无一不说明陆菲嫣无论生理还是心理,几乎都已到了承受的极限。

陆菲嫣感激地向吴征望了一眼,自家的事情自家清楚,吴征此举自是好意。

这个少年在昆仑后山的荒原里见过她赤身裸体曲意求欢的模样,见过她卑贱地跪在地下以那张花瓣般优美的香唇口含男人丑陋的阳物,也见过她一身欲念难消,不得不一边自渎一边任由长索鞭挞在身上才得以排解,更见过她被人言语挑逗得欲罢不能,仅被弹中乳尖便泄得一塌煳涂的不堪。

他既已知晓自家最深处的秘密,不能也无法强迫其忘却,能够守口如瓶已是让陆菲嫣心存感激。何况在江州荒园吴征并未乘人之危,足见其心地正直极有原则,陆菲嫣恍恍惚惚中,忽觉两人有些心意相通,倒是个倾诉的好对象。但两人说此话题极为逾矩,又牵涉到女儿家最深层的隐私,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弟子没有恶意,只是说些心里话。”吴征摸了摸鼻子道,既陆菲嫣左右为难,不如由他打开话题:“堵不如疏,弟子告诫过师姑,可师姑没有听或者说无疏导之法。您现下的模样和状态,弟子很是担心。”

“担心……什么”

“昆仑派上上下下,师姑的天资足在前三之数……”

“还能比得过昆仑的神童”隐隐觉得吴征要说出什么可怕的话语,陆菲嫣强笑着打岔道。

“我若未修《道理诀》,也绝比不上师姑。厉害的是《道理诀》,并不是我真有什么出众的天赋。”吴征顿了一顿决然道:“有些话弟子来说自是不敬,却不可不说。师姑,你病了,更不可讳疾忌医。”

陆菲嫣原本越听越怕,恨不得捂上耳朵以拒绝那些即将到来,无比不堪的羞耻话语,到得那一句你病了忽然心头一松:是的,我病了。我不是放荡无耻的淫妇,我只是病了……

吴征察颜观色,情知命中陆菲嫣心中软肋,也是松了一口气,遂将思虑多时的话语一股脑儿道出:“弟子依稀记得五岁时,师姑的修为便到了八品上,如今过了十余年才升到九品中。连小师姑的修为都到了十品中,您比她多修行了五年,天资也要更强反倒落在了后头。这已不仅仅是身之病,这里,也病了。”

陆菲嫣始终垂目低首,闻言不由自主地抬头想知道这里是哪里。只见吴征指着胸膛心口处,自是指的有心病。陆菲嫣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心中却又发窘:吴征手戳胸口,那时在江州荒园,被贺群在胸口一弹而致泄身的不堪一幕又涌现眼前,连一对傲挺的玉乳都热将起来……虽已年过三十且有过哺乳,它们依然娇嫩而丰满,几无一丝瑕疵。可足足有十三年没有一双粗糙有力而温暖的大手将它们握在掌心爱抚……

吴征说的没错,自从那一夜在荒地上露天野合珠胎暗结之后,陆菲嫣的修为几乎停滞不前,十余年才从八品上晋升至九品下。直到吴征下山时留下《清心诀》,才依仗其对情欲的压制又晋升至九品中。至于原因她清楚得很,情欲妄念无时无刻不困扰着她。最先影响的是内功,修行时不期而至的情欲险些导致内息走火入魔;之后便是愈发敏感的身体,那圆润的乳尖,饱满耸立的奶儿,甚至是高高拱起的隆臀,当连贯流畅的招式如同行云流水般施展开来时,衣料的摩擦,那一处处敏感美肉的甩荡都能引发令全身酥麻的电流。

好长一段时光里,陆菲嫣无力修行,甚至不敢修行。

“师姑,人生而有欲无人可以避免。便是佛寺里僧人修行之初也讲究克制欲念,然则世间多贪僧,淫僧,恶僧,真正的得道高僧又有几人情欲亦是本能之一,若无情欲怎生传宗接代,种族如何延续弟子担心的是,师姑刻意压制情欲无异于掩耳盗铃,身心俱遭重创。”

“可我……可我该怎么办”陆菲嫣颓然道。或许是吴征之前的话起了作用,患者面对医生总能说出些平日无论如何羞于启齿的话题。

“弟子还未说完。”吴征精神大振,适时表现出自己的专业。前世从医经历今生一无所用,不想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师姑如今已是如履薄冰,纯靠意志压抑,那根弦已绷紧到极致。一旦崩断……不知师姑是否听说过大善沦为大恶的先例。”

陆菲嫣悚惧中浑身一颤,一旦心中信念崩塌,大善人化身恶魔者不在少数。她自己如今守身如玉,可欲念愈发强烈,正如吴征所言他日弦儿崩断两级反转,会不会变成一个只知日夜求欢人尽可夫的淫妇

“别……别说了,我好害怕。”陆菲嫣捂住耳朵不住摇头,大颗大颗的泪珠如同珠串断了线……

吴征起身掩上房门,又坐回原位安静等待,心中却想:哭一哭心情会好很多,可惜还不能搂着你,可苦了你了……

陆菲嫣哭了一阵渐渐收声,掏出方巾擦干涕泪道:“对不住。”见吴征微笑点头,陆菲嫣忽觉今日无数次的失态竟全是从心而发并无丝毫刻意做作,也无丝毫防备。这个师门里小了她一辈的弟子,却在种种机缘巧合下知晓了她所有的秘密,也成了当下最得信任,甚至是依靠之人。

“弟子说过,师姑有什么话都可以说。情绪亦需宣泄的渠道,憋在心里迟早憋出病来。”吴征循循善诱,他虽也没有太多经验,可生活在资讯爆炸的时代眼界要广得多。比起生活简单而单纯的陆菲嫣,那是要高明得太多了。

“这些年我开心的时候不多,过的很苦,你……该知道的。我不是圣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要人关怀体贴。那夜……那夜之后,我什么都没有了。若不是有盼儿,只怕早已疯了。”陆菲嫣目光幽远空灵已沉浸到思绪里:“整日在房里抚琴,枯坐,呵呵,说起来倒是去青云崖上找小师叔和你快乐许多。那一日你在两派大比上大放异彩,也是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

“弟子无知,早知如此该多请师姑到青云崖上来的。”

“那怎怪得你”陆菲嫣顿了一顿,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重喘一口香气道:“自那夜在荒原之后,不凡始终离我远远的。这间厢房原本是我们夫妻二人共住,可他一步都不愿踏入畏我如蛇蝎。其实……也怪不得他,男人有男人的尊严,是我命苦……”

不知是否这些苦闷在心中憋得太久,话匣子一开竟再也止不住,也顾不上是否难堪一股脑儿地说下去:“如你曾说过的一样,神仙眷侣只是外面给人看的,内里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也只有自己品尝承受。可我……好苦,连一个说会子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为何不与小师姑说说呢”

“她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说起你还嫌知晓丑事的人不够多么”陆菲嫣面色绯红地横了吴征一眼嗔怪道。

“所以,师姑尽管说,弟子也不会再让旁人知晓。”吴征挠头装作说错了话羞涩道。

“自是信得过才说了这些。”陆菲嫣整了整心绪道:“发作了一通倒是心情好了不少,师姑就是这般啦得过且过罢,现下最担心的反倒是盼儿。若是她不能遇上个一生一世待她好的如意郎君,像我一般可怎生得了。孩子,答应师姑,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照料盼儿,好么”

“师姑又来乱说了。”吴征笑道:“盼儿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只把我当大哥哥都是未知之数,现下谈这个有些为时尚早。”

“我的女儿我清楚。”陆菲嫣断然道,默了一默又缓和道:“也罢,尚未发生的事情强要你答应也是不妥。那你答应师姑,若盼儿嫁与你为妻,无论如何你都要一生一世待她好,这样可成”

话语卑微软弱得近乎哀求,陆菲嫣心中也自愕然。这位艳名播于天下,出身与门派均无可挑剔的名门贵女竟会说出这般话来,足见多年的身心两病将她折磨得何等凄惨。

吴征静静地与陆菲嫣对望,心中却电转不停,反复思量后凝重道:“弟子愿意这么做,但弟子还是不能答应师姑。”

“什么意思”陆菲嫣蹙了蹙秀眉疑惑道。

“若娶一名女子回家,我自会待她好,是以愿意这么做;若不是真心喜欢的女子,我不会碰也不会娶,是以不能答应师姑;盼儿我很喜欢,不需吩咐我也会待她好好的,是以愿意这么做;但……盼儿是师姑的女儿,不知是否继承了师姑的体质,我也不知能不能让她满意,是以不能答应!”吴征越说越是下作,偏偏正气凛然又在情在理,更句句切中陆菲嫣实际情况让人无法辩驳。

陆菲嫣一时间竟致失神,好半天才道:“你……我……我想静一静……”

一颗颗种子都在美艳师姑的心里埋下,迟早有一日要破土发芽,至于丰收之日会是何等的风光旖旎,甚至这颗熟美的果实最终是如长久准备地如自身所愿,还是有人半道杀出横刀夺爱其中种种刺激无不令人期待万分。

吴征并不足够满意,临出门前又道:“弟子还有一句话,树挪死,人挪活。既是一条路已走到了死胡同,何不换条路走走”

夕阳将落,最后一抹余晖照入简陋的厢房里。托着香腮沉思的美妇毫无所觉,更不知她投射在绛沙帘子上的人影边,门口少年的人影几与她并肩而立……

驿馆的夜间并无异常,吴征用了晚膳便早早回房,修行了一阵内力做完每日必备的功课,又思念了一番在军营中操劳又孤单的韩归雁,之后便安歇就寝。或许霍永宁与庞颂德等人还在密谈,这就不是身为礼仪官的吴征有资格参与的了。

天光泛出鱼肚白,渐渐将远山染上一片金色。起身洗漱的吴征远望天边,不由记起前世电影里的画面:旭日东升,阳光一点点地铺向被黑暗笼罩的城市,最终复苏了这片土地的活力。

长安城自是当世里最为繁华的都市之一,只不知自大秦使节入城后便有些紧张怪异的气氛是否会有所缓和。

人,都会慢慢习惯的。

刚用完早膳不过两炷香时分,驿馆里便忙碌了起来。吴征在议事堂中苦笑摇头,燕国这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令韩抚军入城。”

“诸侍卫随从等九品以上修为者速来领命。”

一道道命令从霍永宁口中颁下,而一封红漆木面金色大字的拜贴正在使节团中流转:武学之道浩如烟海,殊途同归。习武之人戒骄,戒躁,更首戒闭门造车。余长枝派掌门丘元焕,天阴门掌门柔惜雪闻青城派,昆仑派武林同道齐聚,不甚之喜。今意于午时冒昧来访求见同道诸君,以武会友,甚幸之。

求见燕国人便吃闭门羹,你们来了老子也不见行不行吴征的腹诽只是一种赌气话,长枝天阴两派高手打着会友的旗号,实则是上门挑战来了。青城昆仑的高手若一味避让,不仅挫了锐气,背后更寓意着大秦怕了燕国,未战先怯,大秦国上上下下无人可接受。

青城除了向无极与迭云鹤,昆仑除了奚半楼与林瑞晨,其余高手悉数到齐,可惜的是两派的十二品巅峰高手俱都不在场。所幸长枝派虽打着丘元焕的名头,实则燕国大将军还在凉州坐镇并未回长安。大秦这边还有霍永宁这位十二品高手,倒也不惧天阴门的柔惜雪。

两国交兵间的谈判最为艰难,燕国使臣在大秦免不了受到多方刁难,换了燕国对待大秦使节自也要来个下马威。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燕国两家顶尖门派高手尽出,怕是已料定了有不小的胜算。

霍永宁似也未料到燕国的手段如此干脆直接,这一阵若是落败,后续在谈判桌上也要少了许多底气,一时间双眉紧锁颇费思量。对于燕皇的手段他是极为佩服的,这位帝皇却有一派雄主的风采。此前两国交兵的堂堂正正之师气吞万里,若非亭城让常人难以理解的意外,大秦已是尽失凉州之地。如今即使和谈也是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却又不失风范。

高手们片刻集结,韩归雁后脚也到,一双长腿迈过门槛时目光扫视,微不可查地在吴征身上略作停留。少男少女初尝情爱滋味一如蜜里调油,只分离了一日便如一生般漫长难忍。

霍永宁见人已到齐,毫不拖沓地开始点将并一一细细嘱咐完毕后又道:“燕国地处中原,高手较之大秦要多。今日以弱敌强不仅需力拼,更需智取,切记不可凭一时血气之勇。更需提防燕国制定的规则里有不利于我方之处,未在本官点名之列者亦需做好出战的准备,不可掉以轻心。”言语之中以目视吴征。

吴征心中恍然,这一回“以武会友”并不会有什么鬼蜮伎俩,毕竟事关两国战后之谈,胜之不武则虽胜犹败。只是燕国高手多于大秦,当代高手们比完了,说不定便会涉及第二代门人的比拼。吴征作为大秦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十有八九是要下场的。霍永宁目视吴征自是要提醒他多观察燕国高手的武功路数,调韩归雁来此也是要让她必要时参与比武较技。

午时时分转眼便至,长枝天阴一众高手候在驿馆门口,霍永宁亲自出门将这些响当当的人物迎了进来。燕国高手以武林身份来访,大秦的官员也就未曾在场,一切都是依着武林的规矩。

吴征作为后辈落在人群后面,在前辈高人们互相寒暄礼敬之时,他也不断暗记燕国的高手。丘元焕不在,一众人自是由天阴门掌门柔惜雪为首。

天阴门人丁不旺门中俱是女子,建立武学门派之前本是个佛堂,至今门人中也有不少女尼。柔惜雪始终双手合十,以一顶斗篷遮住了微垂的螓首。吴征曾于子午谷与她打过照面,知晓这名女子的武功与奚半楼不相上下。

那日兵荒马乱也看不真切,现下见她鹅蛋脸庞,肤白如雪,眉若细柳,鼻梁修长且直,一张樱桃小口泛着珠玉般的光芒,落在地下的目光让双眼垂着,依稀能见一对杏仁大眼光华柔和,盈亮有神。她身高中等,比之韩归雁,陆菲嫣等矮了半头,宽大的灰色僧袍遮去玲珑浮凸看不分明,料想一名习武之人多半不会差,只可惜这样一名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绝色美女竟然是名落发修行的女尼。但无论她自报家门还是旁人称谓用的都是柔惜雪的名字,难道这也算的法号“贫尼柔惜雪见过霍大人。”这一句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一番客套寒暄,倒不见两国此前刚一番倾国之战死伤无数的烟火气,相互间甚为彬彬有礼。柔惜雪率先道:“出家人本不理红尘事,只是身在武林亦难以免俗,听闻诸位同道来此不甚欣喜,能与诸位武林高人论武较技更是百年难得一遇。此一番必将成当代一大盛事,武林幸甚。”

霍永宁目光柔和地盯着柔惜雪垂落的双目,淡然道:“柔掌门之言正合本官之意!天下间门派繁多各有所长,然武学之道异路同途,正需多加交流印证方能求同存异,亦大促武学进境。今日有此良机一会,本官亦觉幸甚。”

中书大人久为大秦栋梁,在此敏感时刻自是牢牢守住庙堂与江湖的分界线,话里话外不住强调仅限武林之会。至于那一口一个的本官则让他稳坐钓鱼台,视情况再行决定是否下场较技,化被动为主动。吴征也在大秦朝堂上旁听议政许久,深知霍永宁性格沉稳厚重,往往未思胜先虑败,由他作为大秦群雄之首自是再合适不过。至于多少有点赖皮,呵呵,为官哪有不赖皮的。

柔惜雪微微一笑合十达礼不再说话。他身旁一名神采飞扬,满面刺须威风凛凛的紫膛方脸大汉起身抱拳道:“鄙派武功向以无坚不摧犹有余力为修行之本,听闻青城派武功招式清奇变化多端。今幸得一会,机遇难得,特向青城同道讨教。”

吴征微扬下巴,不想燕国高手虽是突兀前来,倒是全依着武林规矩。这位正是长枝派的二号人物“铁爪搜魂”陶经武。上前挑战只指定青城却不点人,一来是对武功有十足的信心,二来也是不占半点便宜。只是这么一来,燕国高手怕是已打定了长枝对青城,天阴对昆仑的主意。不过霍大人应该不会蠢到听之任之吧

吴征抬目一扫,只见大秦高手们颇有跃跃欲试之意,毕竟这等较技确实机会难得,对今后的武道之路也大有裨益。唯独陆菲嫣紧锁双眉神思不属,整张俏脸上愁云密布。吴征自是知晓她为何发愁,心中也自焦急。

青城派应战的则是华新知。向无极与迭云鹤不在场,这位青城派的第三号人物当仁不让。

华新知使得一柄长剑,青城派的武功特点吴征早已烂熟于心,注意力大都落在陶经武身上。长枝派的武功以力大雄浑着称,长枝亦取“力发悠长,枝叶相连”之意。

陶经武使一杆黑色长铁棍,挥舞时荡开烈烈风声,大异于长剑的锐啸声。他招式大开大合,与华新知所使的青城灵动诡捷的招式堪称棋逢对手。两人均是十一品中的高手,一时间斗得旗鼓相当难解难分。

陶经武抖个棍花将铁棍旋出一团光影,呜呜呜的棍舞声犹如起了飙风一般勐烈。无所不在的棍影里华新知毫不示弱,身影闪转腾挪尤有出剑的余力。黑色的棍影中闪过几道银亮的剑光,两般兵器却无一丝一毫的交接声响,可见已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一旦兵器相交必是分出胜负的一刻。

吴征瞪目观战,两大高手交锋初期他看得头晕眼花,拿不住招式的路线。但在《道理诀》的支持下越看越是明晰,直至两位十一品中高手的招式尽收眼底,看得一清二楚。

高明的武学丝毫不下巧夺天工的艺术品,高手相争更是一招一式均包含武道中极为精深的道理。勇气,反应,甚至是智慧的光芒在这一刻无比耀眼。

吴征甚至不由自主地在脑中想象如何接下这一招,又如何能连消带打施展反击。他功力不够,不多时便发现绝大多数招式只能后退闪躲,能活下一条命来已属不易,反击是万万做不到。索性便不再痴心妄想,一心模拟如何闪避招架,以备日后遇上难以匹敌的高手时能逃出生天。

陶经武与华新知已斗到分际处,常人甚至难以看清。但在吴征《道理诀》敏锐的目光下,只见陶经武长棍由下三路忽然上挑直点华新知胸口。这一招来得极为突然,且陶经武身形前扑,大有一招决胜负之势。

电光石火之中,华新知抛下长剑双掌一合夹住铁棍,时间仿佛在这一片小空间里停滞了一般,陶经武与华新知同时顿住身形巍然不动。两人招式难分胜负,最终走上内力比拼的路子。

不过一晃眼的片刻,两人头顶上都冒出蒸蒸白气。内力相争来不得半点花巧是以最为凶险,霍永宁与柔惜雪两人同时站了起来以备不测。在座高手虽多,有资格分开两人的也只有这两位十二品高手了。

胜负一瞬即分,暴喝声中陶经武与华新知一同腾腾腾倒退,最终华新知逊了半筹多退了两步。他倒也豪气,抹去嘴角落下的血丝拱手道:“佩服佩服!”

“承让了。”陶经武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气血铁青着脸道。这一阵华新知虽败,然他本就不如对手,加之迭云鹤不在,倒不能说青城败给了长枝。这对门派能分列燕国与大秦之顶峰名不虚传。

第一阵打得精彩纷呈,顿时激起在场群雄的热血战意,一对接一对的高手比拼下去,倒也互有胜负,可见两国武学高手差距不远,大都在伯仲之间。

吴征在后头看得摇头晃脑,广博的见识自能带来诸多裨益,对吴征而言有幸旁观如许多的高手全力一搏更是受益匪浅。一边观战一边印证《道理诀》心中不甚欣喜,他发现比之这些只差一步便能抵达巅峰的高手,自己有些地方并不弱于他们,若是能循序渐进修行《道理诀》,待达到十一品的修为时也能如现下一般越级挑战不处下风,至于同级之间的武者则根本难以招架《道理诀》的神奇。

而在霍永宁的示意下,挑战也不全由燕国高手发起,顾不凡首先代表昆仑派出战。他十一品下的修为在这一代弟子中仅次于掌门奚半楼,在与长枝派四弟子侯承业的比拼中险险取胜。吴征自是知道这位师叔极重门派荣光,看他现下满面通红,大是为昆仑派开了个好头而兴奋。

长枝派中刚有人欲出场挑战,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亮若银铃般的笑声:“咯咯咯,这么热闹为何不知会本公主一声”

声音着实悦耳,引得院中一众高手齐齐偏头。只见庞颂德当先引路立在院门口,微微躬身伸出一手虚引做出请的姿势。来人虽是女子,可能让庞颂德亲自迎接带路,甚至不敢稍有停留以至于来不及通报,其身份之尊贵无需多言,一般的公主可没有这等资格。

吴征亦侧着头打量,只见一名浑身珠翠,贵不可言的女子大喇喇地踏入院子。旁的女子若是这般打扮,即使陆菲嫣,韩归雁,玉茏烟,林锦儿等绝色亦难免极为俗气,倒像是青楼卖笑出身,可在她身上却绝没有这股掉身份的气质。她的气质并非高于陆韩等人,至多只在伯仲之间,所胜出者则因其衣着极为出色。即使以吴征前世见过不少极为新潮的衣着看来,其着衣品味之出众亦丝毫不逊。

依吴征看来女子年岁已不算轻,眼角周围已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细小纹路,恐怕较之陆菲嫣还要长上些许,可一头俏皮的堕马髻将成熟风韵与女子之甜美可爱完美融合在一起,生生让她青春了不少。再看一张精致到极点的俏面,虽脸蛋圆圆下颌却尖尖,那时刻挂在脸上的笑容让明亮的星目眯得仅剩一线,更增媚意。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盘起堕马髻,显得既成熟又可爱,又带着几分惹人疼爱的怜惜之意。而一身裙裾露出脖颈与清晰可见的锁骨,紫色的裙面上绣着散花水雾翠烟草,外罩一身金丝薄烟轻纱,略微遮掩住裸露的香肩却更增一探究竟的欲望,更衬得一身气质犹如云锁巫山般的灵气。

这一身穿着打扮落在旁人眼里或许只觉奇异美观不明所以,但在陆菲嫣这等世界豪族出身的女子眼中便知其的罕见。遍寻世上任何一处珍奇织坊,或是哪一位裁缝名家也绝没有这般极具特色的衣裙。尤其那衣裙的每一处线条都紧紧贴合着玲珑浮凸的身姿,这一手精致入微的织功怕是冠绝当世,至少陆菲嫣所识得的裁缝里无一人能做得出来。也难怪本就极善穿衣的陆菲嫣在打扮一项上也被比了下去。

美妇的出现引发骚动,在场诸人均同时起身,燕国高手们齐齐跪地,大秦国的来者则躬身行礼:“参见福慧公主!”名号虽显得有些土气,然而福慧二字所包含的意义不言自明。吴征更是冷汗直冒险些将头埋进了土里。——来人正是燕国故征西将军狄俊彦的娘亲,燕国国君的亲妹妹,福慧公主栾采晴!

“诸君免礼,请坐。”栾采晴玉手虚抬后自然而然地向右一划方才收回,姿态雍容大方,极显皇家风范。众人依次回坐栾采晴依然立于小院中央,自她出现起便夺了霍永宁与柔惜雪群雄之首的身份:“柔掌门,不知今日盛会可有结果”

柔惜雪依旧双手合十垂目道:“正至半途,青城与昆仑高手名不虚传。”

“哦本公主虽非江湖中人却也打小练武,至今仍在追寻武道的巅峰。既有此一会,本公主也参与一回如何”

在场再无一人身份高于她,皇室的金枝玉叶说出的话燕国高手自不能违抗,大秦诸人也不好当面驳斥。霍永宁自她出现起便心中反复思量是否有旁的用意,闻言微微一笑,心道先看看再说也好。

“民女斗胆,请公主殿下赐教。”林锦儿手持宝剑缓步而出,目光中透着三分期翼,三分问询,另有三分果断。自栾采晴出现起,最为紧张的便是昆仑派与韩府中人。吴征与韩归雁在亭城联手杀了狄俊彦,可说与这位公主已成势不两立的死敌。若是栾采晴点出要与吴征“比武较技”,以她十一品中的功力若要趁机报仇雪恨,昆仑派大弟子便是十死无生。

青城派自不会来趟浑水徒惹麻烦,昆仑这边身为女子的也只有陆菲嫣与林锦儿二人。陆菲嫣功力多年无有寸进多年反倒不如十品中的林锦儿,再者吴征的这位小师姑心中亦有自己的盘算。以两人身份差距之大怕难有单独相处,问一问心中疑惑的可能,比武之时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栾采晴乜目斜视,嘴角泛起嘲弄的哂笑道:“你呀……倒也不是不可。”她单足旋身一转,却未找到传说中英俊如吴征的年轻人,这一瞬间也盘算已定道:“本公主刚来,想先看一看诸君的本事以饱眼福。林女侠,咱们稍缓片刻如何”

林锦儿抿了抿唇无奈道:“公主既有谕令,怎敢不从。”说罢举剑抱拳缓缓后退。

栾采晴妩媚旋身落座前以目视一人,得到心领神会的答复后,落座时毫不掩饰地露出诡异笑容。

“武道无有男女之别!今日既是盛会咱们虽身为女子也不可落后。陆仙子,妾身讨教!”

吴征缩在人群中不敢冒头,闻言大吃一惊!

陆菲嫣身体的状况他再清楚不过,一旦动手后果之严重绝不下于昔年江州荒园。比之更可怕的是今日众目睽睽,再当众丢丑,陆菲嫣本已心灰意懒必自尽无疑。惶急之中顾不得多想起身高喊道:“且慢!”

第四章、如行雨瀑·魔瞳离幻

场中的两位女子几乎就是两个极端。

陆菲嫣也是第一回出国境,但俗云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名绝色美妇的艳名早已传遍天下。此前她一直藏身在人群中还看不真切,旁人也不好盯着她看。如今立在场中,人人可正大光明一赏丽色,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只见美妇虽是双眉紧蹙步伐又是一顿一顿颇为艰难,原本妩媚与英风兼而有之的气质里英风不见,妩媚却又倍增。陆菲嫣一如既往地身着宝蓝色绸缎衫,衣料极为考究,不仅颜色纯正,更犹如蓝宝石般闪烁着光华,看着便知定是滑不熘手。可比起那具掩藏在裹得结实的衣物之下,玲珑浮凸到无比诱人的身体,名贵的衣物显得何其多余那脸蛋何其娇美仅露出少许的颈子又何其修长一双玉手何其嫩白这使得被包紧的身躯更增诱惑力。

陆菲嫣深深唿吸着,长腿交错间一只脚稳稳踏定地面,另一只总是先抬起顺着膝弯折成一个优美的曲度,小腿再轻缓地前提,正落在立足脚趾间所向的前方,每一步都走成一条直线,既美艳,又优雅。

虽是被点名不得不应战,修为更是弱了一级,可整个院子的目光此刻仍集中在她一人身上。那些目光或欣赏,或羡慕,或惊艳,亦免不了或明目张胆或一闪而过的贪婪与淫邪,陆菲嫣早已习惯。欣赏与惊艳她坦然承受,羡慕则包含了两种,一种是女子羡慕她艳绝当世的出众容貌,另一种则是男子羡慕顾不凡得妻如此。她也曾为自家夫君而骄傲,为众人的艳羡于他而得意不已。

可现下陆菲嫣心中却只有无比的悲凉。

她苦笑着,尽力保持着仪态前行,每一步都万分沉重。院井的中央,众目睽睽之下,丢丑已然无可避免……除了自尽又有何途更有何人能救

同门里最为亲厚的林锦儿也不明她的艰难之处,那实是埋藏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何况她所有的心思都落在之后与栾采晴的比拼上,此刻顾不上旁的了吧。

夫君呢顾不凡仍沉浸在胜利的兴奋中满面红光,陆菲嫣自嘲地笑了笑:他就是这样,关心大事远多于关心身边人。可身边人的事情就不是大事了么神仙眷侣呵呵,十来年未曾同房的神仙眷侣,畏我如勐虎蛇蝎的夫君,她会知道我的身体不适么他不知道!

不想时至今日穷途末路,最为了解自己的不是红线相牵的夫君,不时情同手足的师妹,反倒是那个本不该有太多关系的师侄知晓更多,体贴更多。默然中念及吴征,陆菲嫣冰凉的心房涌起一丝暖意。林锦儿固然陪伴她的时间不少,可真说到知心远不如吴征,这一段日子里,这个机变百出古里古怪的大男孩倒给她带来不少乐趣,为昏黄暗淡的生活带来不少亮色。

一念至此陆菲嫣顿感心中一松,尽力而为吧,到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自尽便了。如此活在世上又有甚么意思不想人生竟到了已无眷恋的地步,只可怜我的盼儿……陆菲嫣蓦然张望,那莫名心酸与期盼的眼神随着一回首百媚横生,如磁石一般牢牢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场众人的目光俱集中于陆菲嫣身上,出言搦战的女子几乎无人搭理,直至陆菲嫣入场中站定与她相距不远,众人的目光才不可避免地波及到她。

出言挑战的长枝派女子名叫孟永淑。她个头不高一身武服,肩膀瘦削腰肢纤细看着有些单薄,即使臀股显得颇有规模也难以掩去平实的胸脯之缺陷。与身材高挑,玉腿修长,双峰怒耸,隆臀挺翘的陆菲嫣一比登时气场全无。更不说陆菲嫣还拥有一张无可挑剔的美颜,而这名女子则已看不出原本的容貌,两道深长的刀疤一横一竖,自鼻梁处划了个十字,原本白皙的肌肤被两道暗红而伤处翻卷的疤痕完全掩盖。那横竖两刀应是横着削断,竖着噼开整只鼻梁骨,让鼻子塌陷,整个人已不仅是丑怪,更显狰狞。

孟永淑露出个足以令人噩梦连连的笑容正待发话,人群里突兀地传来一声:“且慢!”

吴征露出头来,见了孟永淑的怪模样不禁一愕,心中庆幸之下又不由暗道不好。

爱美是每一位女子的天性。天生丽质者从不会放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姿色平平者也不会放弃变美的愿望,哪怕只有一丝。是以当最新款式的衣物,增加了神秘配方的胭脂水粉,或是难得一见的珠宝首饰面市,女子们通常难以抵敌其致命的诱惑力,所不同者不过在于是否有资格购买,有财力购买而已。

然则对于一名姿容堪称丑陋的女子则大为不同。世道不公,男子貌丑无伤大雅,女子貌丑则完全失了第一份本钱。是以丑陋的女子长期遭受歧视,心态极易产生变化。吴征更一望即知孟永淑的容貌先前怕是不差,说不准还堪称秀美。这类女子惨遭毁容之后心态更糟,一旦调整不过来便是个十足十的变态,对貌美的女子更已不是嫉妒,说不准便是仇之恨之。

吴征所庆幸者是关键时刻终于鼓起勇气挺身而出,否则以陆菲嫣的绝顶丽色,动起手来孟永淑说不准要伺机大加羞辱。那是将已向悬崖底坠落的陆菲嫣又重重踏落一脚……

暗道不妙则是对孟永淑丑恶的容貌猝不及防。此前拜会时虽见过,彼时她带着一顶斗笠,垂下的丝绸帘子遮去了丑恶的容貌,现时一见之下难免露出鄙夷厌恶之色。这下算是彻底得罪得狠了,生生将此事的难度又提高了一个等级。

“你干什么”韩归雁不想吴征会在此时莫名其妙地出头,微愣之后扯了扯他衣袖低声道。

“师姑武功全废,我不能见死不救。”吴征朝她微微一笑,捉住玉手拉开扯着的衣袖,顺势握了一握后转身向场中走去。

韩归雁再一愣神,随即心领神会,来不及品味与情郎心意相通的甜蜜便略退了两步隐没在人群中。

吴征前行中缓缓调匀唿吸,来到场中团团一礼道:“还请诸位前辈赎罪。”他脸上带着平缓不变的笑容,即使扫过栾采晴时依然未有一丝变色:“陆师姑重伤在身不便动武,然则今日盛会又不好拂了诸位前辈的兴致。孟前辈,晚辈斗胆替了这一场如何”

在场都是成名人物见过无数风浪,但吴征此举也足够惊人出格,虽无轰然大哗仍引来一阵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那小子是六品上”

“一年前六品上,现下……至多也就七品中吧”

“昆仑派的吴征有点胆色,可惜蠢了一点。”

“未必是蠢。只是听闻此子一向狷狂,怕是已目中无人了。”

“脑子坏了那也是蠢。”说话之人虚按了按手掌示意莫再多言,以目示栾采晴。交谈者心领神会地一笑,不再说话。

栾采晴面上并无特殊的表情,自打她出现后始终保持着雍容大方的迷人微笑,即使见到吴征时也未露出仇恨的异样。她既会来参加与身份大为不符的武林之会,自是盘算定了要趁机对吴征下手的主意。此人身份复杂牵连又广,能借机掌控在手日后必有许多好处。接下林锦儿的挑战,又授意孟永淑先逼得陆菲嫣下场也是不得不先行的环节。

不想吴征每每出人意料此刻也不例外,竟会突然挑战孟永淑。栾采晴心中大奇: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陆菲嫣的模样虽怪,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伤才是。何况昆仑门人此前均无阻止之意,吴征的作怪让他们脸上错愕讶异处不下于外人。栾采晴来了兴致,微微一扬下巴向孟永淑示意并无不可。

“征儿,岂可又来胡闹还不快快退下。”顾不凡皱了皱眉,征得了霍永宁的同意后出声打住道。

顾不凡向来循规蹈矩克己甚严,莫说对待门中弟子。此刻呵斥吴征除了维护昆仑派颜面之外,倒也不乏回护吴征之心——以六品对十品输是输定了的,吴征又是招揽了燕国人无数的仇恨,孟永淑若要悄然下些阴狠的手段,其中凶险不言而喻。

我若不胡闹,昆仑派颜面丧尽不说,你这位娇滴滴的妻子也要没了。就算你不心疼,我还舍不得呢!可怜你什么都不知道。

吴征回望这位尚不明就里的师叔缓缓摇首,心中无奈苦笑着斟酌道:“师叔在上,师姑的伤势的确不容忽视,贸然动手大为不妥。莫说事关大秦,便是师门的事情弟子效劳也是分内之事。”

顾不凡神情凝重,心中骇浪滔天。吴征修习《道理诀》事后,顾不凡已知这位大弟子行事看似孟浪随心所欲,实则有他的盘算与图谋。此后在成都,在亭城的林林总总无不证明了这一点。那么今日的胡闹举动所求为何难道自己的妻子真的伤势沉重根本无法动武

“陆仙子既有伤在身,我也不来为难。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居然出口挑战,是否当我长枝派无人”孟永淑的声音本不错,可中间不知为何多了一分低哑暗沉,仿佛有些音节发声时甚为吃力,又如轻缓的丝竹声中突然夹杂了几声破锣响,无端端的变作突兀刺耳。

吴征苦笑道:“事发突然晚辈情急之下无状,还请见谅。”这孟永淑十有八九是奉了栾采晴那个臭婊子的意思要拿自己开刀——送上门的肥肉岂有不吃的道理且一接上话便不留余地直接上升到辱及师门的程度,今日断断无法善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

“既来了也不好让你空回,否则显得长枝派不够大气。也罢,便指点你几招又如何教你莫要小瞧了天下英雄人物。”

吴征微微低头不与孟永淑的目光对碰道:“能得前辈指点乃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晚辈安敢与前辈较技长枝派武学浩如烟海,前辈更是顶尖儿的人物,不如以一炷香为时限,晚辈只盼能撑得过去便心满意足了。”

“比武较技自要分个胜负,哪来那么多啰里啰嗦的规矩有本事你便打中我,没本事我就打中你!武林道上的规矩,自来如此!”吴征舌灿莲花把长枝派和孟永淑捧上了天,可惜丝毫无用。孟永淑不知他在打什么鬼主意,索性不变应万变拉下以大欺小的脸面——左右是你吴征犯错在先,也怪不得旁人。

他妈的!

吴征东拉西扯自是有目的在,期冀能捧得孟永淑心头大爽,说不准能定下个三招为限之类的条件,不想毫无作用。

别人穿越总是碰到些傻逼boss,天大的冤仇三言两语就揭了过去,多半还能打个智障到极点的赌赛。诸如约定个时限,boss输了不但自尽还奉上全部身家什么的,智商简直感人!怎么轮到我尽没这种好事

吴征挺直身板刚要答话,肩头忽被一只芊芊玉手拍了拍,好听的声音钻入耳涡道:“闹什么呢快快退下!师姑还用得着你个小子来帮忙”

陆菲嫣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不想半途吴征跳出来打岔。她心中感动莫名思潮起伏,一片纷乱的思绪中忽觉两人在冥冥之中早已交集颇多,今日濒临绝境前来助拳解围的竟然还是他,又是他!

一念至此,不由脑中一阵眩晕。仅存的一丝清明自是知道吴征绝非孟永淑的对手,便是被一剑穿心送了性命也不奇怪。之所以跳出来不过是搅搅局或是当个和事佬,不会真有与强敌相博的念头。眼看着孟永淑不依不饶吴征走入死局,不说他是昆仑未来的希望,便是男儿担当如此确是女儿的良配。陆菲嫣怎能眼见他在此送命至于她自己,一交上手便露个破绽将命交代在这里又有甚么了不得的总比丢了丑之后含羞自尽好得多了。

“师姑,侄儿未曾胡闹,更不是开玩笑。”吴征身形不退,反而甩抖着四肢关节扭动脖颈肩膀做起了准备:“师姑的伤不可动武,逞强无用。今日既是比武较技,咱也不能弱了大秦国与昆仑派的名头,侄儿既已下场断无退回的道理。师姑请少歇,侄儿也未必轻易便败了。”

服软无用,吴征转瞬变了态度开始大义凛然,言语中一举将大秦与门派荣辱摆在台面上,虽无耻之尤,但话里可没半分可指摘之处。

妈的,万一我这么可爱又懂事的帅小伙子真要遇险,你们这帮高人总不能袖手旁观吧吴征心中直打鼓。虽左思右想,好歹他还背着符宝郎的官位,霍永宁等人无论如何不会丢着他不管,可事关性命总觉难以安心。万一来不及出手怎么办

“絮叨个没完。呵呵,到底还比不比了要不,你两位一块儿上也成。”孟永淑看似等得不耐烦,实则言语中将两人挤兑得没了退路。

贼婆娘,丑成这样心还毒!吴征暗骂一句。狭路相逢勇者胜,越是事到临头吴征越是镇定。向陆菲嫣投去个不容置疑毅然决然的眼神,又示意林锦儿扶着她退开一旁。再转身面对孟永淑时双目竟异常沉稳,拱手道:“请前辈赐教。”由不得他不淡定许多,小师姑得了韩归雁的传话退开不远,以她不弱于孟永淑的功力,再怎么也来得及搭上一把手罢

“你的兵刃呢”孟永淑手持一柄长剑冷声道。

“晚辈方才说过不敢与前辈动武,只尽力躲闪便是。”吴征两手空空,双腿微曲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站定。

“小辈张狂!”孟永淑大怒中杀意勃发,一个六品修为的小子不仅敢出声挑战,还轻慢于她,如何能不怒

她剑势一摆,内力到处长剑发出嗤嗤的声响,剑尖颤动不停。简简单单的一记直刺已将吴征上半身全笼罩在剑光之下,已使出了七成功力。

吴征双足发力身形暴退,前方俱是剑势,左右闪躲更是会引来连绵不断的后手,后退方能换来缓一口气的机会。他身法轻功自来勤修苦练,全力施展开来极为惊人,远超他现下的内功修为。饶是如此,也不过是紧贴着剑光险险避过。

孟永淑咦地一声,也对吴征的身法大感意外。不过也仅一瞬便飘身而进,剑光如影逐形依然是直指吴征胸口。她功力远较吴征为高,身法速度也超过不少,在吴征纵跃后退刚落地的眨眼间便即赶上!

这一剑万万躲不过去!一来吴征刚刚落地,此前一跃已用尽全力,此时前力不济,新力未及。二来孟永淑又岂是泛泛之辈,既被躲过了一剑又怎肯让他再轻易逃脱此时的剑光比前更快更狠,且剑势配合着足下正引而不发的步伐,这个杀千刀的小子若还敢逃跑,下一剑便要在他身上扎个透明窟窿。

陆菲嫣低声惊唿之中,只见吴征双足勐蹬地面不退反进,借着一蹬之力猫身扑向孟永淑左侧。

孟永淑猝不及防,足下步伐不及改变便顺势将长剑向背后空门大开的吴征噼去。

吴征的每一招应对都是武学大忌,将背心卖给对手更是蠢到极点的做法,旁观的高手均是皱眉摇头颇觉不堪入目。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剑仍未得手!

只见吴征飞扑着从孟永淑腋下穿去,使得她出剑的角度姿势均极为别扭。飞扑中虽将后背卖给了对手,却又像脑后长眼似得将出剑的线路看得一清二楚,那平行于地面的身形与孟永淑交错而过时生生向下沉了十寸,恰好让噼落的长剑擦身而过——这一剑竟然又落了空。

此时看客们才回过神来,甚至有几位忍不住喝了声彩。孟永淑的剑势自非泛泛,可吴征的身法可谓精妙之极。如陆菲嫣,林锦儿等人自知吴征这一手在空中捷如飞鸟,随心变换的身法本就是绝活,在旁人看来只觉匪夷所思。——在空中毫无借力之所,那生生沉了十寸又是怎生办到的

不及细细回味,孟永淑足尖轻点地面再度追至,手中长剑一化为三,恼羞成怒中竟已使出十成功力。

吴征刚刚落地后背剑气破空声又到,他已来不及做丝毫的思考,一切动作全凭本能反应。只见他顺势向前一倒四肢着地后同时发力,像只癞蛤蟆似的一个前纵。身在半空又是一个侧翻,险之又险地避了开去。

吴征闪躲得虽拙却巧,看着一幅蛤蟆飞纵加懒驴打滚的无缝衔接版,姿势丑陋到极点。实战却又效果极佳,孟永淑攻得既勐又妙的两剑再度落空。

孟永淑又惊又怒,她身在场中却心如明镜。自己的剑招剑意连绵如大河滔滔不绝,可吴征怪异的姿势每每将剑势割裂,好不难受。且以他逊色了数筹的修为,如此惊人的反应速度又是如何办到的

吴征心无旁骛,只将一身内力尽数布于神经与皮肤细胞。凭着皮肤细胞感应剑气,又靠着敏锐神经的急速反应躲避杀招。不敢还手并不是虚言,此前两国顶尖儿的武林人士切磋较技,吴征暗运《道理诀》印证之后便发现他的反应之快并不在这些高手之下,敢于挺身迎战的底气也来自于此。只是与旁观不同,真正落在场上丝毫大意不得,一身内力全用在“逃跑”上,又哪来的余力还击

孟永淑一路追砍,无论剑招如何精妙,在打定主意“就是怂,就是逃”的策略下,吴征压根不与她交手,只是凭借极速的反应与出众的身法奔逃。所幸应对之方效果奇佳,孟永淑虽占尽上风,长剑却每每擦着吴征的衣角划过,全然无功。

两人一追一逃,孟永淑内功深厚余力无尽,吴征却转眼便汗如雨下。两人修为天堑般的差距无可弥补,吴征已是全力施为,虽能暂时保持不败,可内力终有尽时。他看着像在牵着孟永淑的鼻子遛弯,然其中之凶险可谓命悬一线,每一次闪躲都是与死神擦身而过。

又斗了一炷香时分,吴征的身法依旧迅捷无伦,内力修为之深厚扎实可见一斑。虽是败势,终是尚未败阵。其实吴征心中叫苦不迭,从第一招开始便已尽全力,只逃不还手固然能依托道理诀的神奇一时不致落败,可形势之危机犹如行走于钢丝之上偏偏还刮起了大风。

陆菲嫣看得掌心中全是汗水,竟比自身下场还要紧张数倍。林锦儿早已拔剑出鞘,目光一眨不眨死死盯住孟永淑手中剑势,吴征只需一个稍缓,她便要全力出手解救。

又斗了一炷香时分,已是满场震惊。吴征的每一次闪躲成功都引来惊唿与喝彩声,一个后辈虽是投机取巧,但能撑到这种地步简直匪夷所思。反应迅疾可说是天赋异禀,可那身法之精妙光靠天赋可不成,可见后天下的苦功修习定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十余年如一日的坚毅。

满场鼠窜蛇行的吴征汗透重衣,落在地上尽是湿痕。他越斗越是专注,越斗越是神智清明。旁人看来的险象环生,在他这里却是胸有成竹。《道理诀》远超当世武学的神奇之处此刻彰显得淋漓尽致。武学高手无一不需内外兼修面面俱到,道理诀亦是如此,不同之处便是道理诀所得的内力可随心所欲集中与一点。便如现下的吴征,内力全数运用与神经,皮肤细胞与双腿上,打定了逃跑主意之下竟让孟永淑无可奈何。

再斗了一炷香,吴征刚刚两个连滚躲过杀招,四肢撑地欲起时不知是内力耗尽手足发软,还是恰巧左掌撑在被汗迹润湿的地面打了个滑,一个趔趄倒地不起。

师侄遇险就在眼前,以林锦儿对吴征的熟悉自是知道他又在讨巧弄乖。心中虽暗骂这个小滑头,动作却丝毫不慢拔剑赶上喝道:“住手!”她距离虽近却不及阻止孟永淑的剑势,只得长剑指向她背心,要逼她回剑自救。

比起取吴征的性命,当然还是自家的更重要些。孟永淑回剑挡架,双剑一触即分中一道人影电闪般扑至,又酥又媚地娇笑着道:“胜负未分,要来以多欺少么”

一身珠光宝气的栾采晴袍袖连挥,一边接过林锦儿,另一边却拂向地上的吴征:“男子汉大丈夫,尽是耍滑头!”

这一拂看似不经心,吴征已是汗毛倒竖!十一品高手出招岂是泛泛更别说两人之间有深仇大恨!

吴征被吓得魂飞魄散。草泥马的臭婊子烂婆娘,这是要趁机谋杀亲夫了么!主角光环呢主角上线反派智商下线的套路呢全他妈的没有还穿越个屁,劳资的命今天要交在这里……

旁人亦看出端倪,几条人影一同飞向场中。

陆菲嫣相隔不远,勉强提气豁出命去拔剑刺向栾采晴腰侧,可另两条人影却后发先至!

两人在空中电光火石般交换了两招又硬碰了一掌各自飘落,其中一人顺势飞出一脚正踢在陆菲嫣剑身上,让她浑身大震长剑脱手,更是娇躯如过电一般颤抖不已。

柔惜雪阻住霍永宁,又踢飞陆菲嫣的长剑后双手合十歉道:“霍大人见谅。既胜负未分还是莫要干扰他们比武才是。”十二品的武者果然非同凡响,她双掌合十时屈起的臂弯又夹住了韩归雁一条烂银钢鞭……

林锦儿与栾采晴此前已然有约,两人既动上了手也是依约之举并无不妥。至于栾采晴向吴征一拂时孟永淑退在一旁并未以多欺少,也不算坏了规矩。

吴征不得不接下栾采晴的一拂后,身体轻飘飘地飞起,一脸错愕中也并未受伤。

栾采晴那一拂暗藏阴劲自不需多言,吴征为何毫发未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可也由不得旁人细想下去,场中两对人又斗在了一处。

这一回比前更为凶险!林锦儿与栾采晴一人十品一人十一品,占去了本就不算太宽敞的院井一半空间。吴征岂敢靠近闪转腾挪的地儿更小更挤,一时间险象环生,十息之间便听嗤嗤之声,衣角接连被划出三道破痕。

林锦儿本就弱了一筹,在栾采晴穿花蝴蝶般飘逸灵动却又雨幕纷纷般急骤的攻势下左支右绌,一时间更顾不上吴征。危急中灵机一动道:“掌门师兄全心全意待公主,公主当年为何这般绝情”

一语挑破不可触碰的隐私,林锦儿可谓将自己置身于众矢所指。一方面是心中有所执念,错过了这个机会以两人身份之别再无当面问个清楚明白的机会,另一方面则是吴征身处险地,公然犯个忌讳能将注意力全吸引到自己身上,他或有脱身良机。

“咯咯咯,有意思!”栾采晴娇声笑道:“本公主爱怎么做,轮得到你来管你又是什么身份”双掌甩出一串流云水袖,势大力沉直奔林锦儿面门。

“我……我是掌门师兄未过门的妻子!”林锦儿艰难接下喘息道。

“哦……”栾采晴忽然后退三步双手笼在袖中玩味道:“是不是他还忘不了本公主,你吃味儿啦吃味儿就便直接说出来,何必装作心胸开阔般说些傻话”

她一停手,孟永淑也不再紧逼,反倒转身向院门望去一脸的紧张。

“你……”林锦儿又羞又怒,还待追问才发现旁人俱都起身望向院门,不由也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

吴征气喘吁吁几次想挣扎起身却觉浑身脱力,怎么都起不来。这一身内力全数耗尽得不是时候,在院门口如仙子般娴雅驾临的美女面前丢了个大丑。

只见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女子双手拢袖合在小腹前。顶门高梳抛家髻,脑后半头如瀑长发垂垂而落直至腰嵴。曳地大红长裙胸口间绣着柄轻罗小扇,裙摆处却是几片洁白流云,宽松的裁剪全掩不去身形的浮凸,若是稍稍紧身些个,也不知将是如何的诱人。她带着只黄金面具只露出一对湖水般波光粼粼的眼眸看不清容貌,可一身气质就犹如那柄轻罗小扇扇面上托举的白莲清荷,只是简简单单地站着便雅到了极致。

“冒昧前来打扰,诸位大人请见谅。”那声音如黄莺轻啼之脆,又如蜜搅糯糍之甜,说不出的柔和动听。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艳丽,似乎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浑然天成的夭娇。

“香凡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是本官罪过了。”霍永宁领先,燕秦两国诸人俱都上前见礼。能与福慧公主栾采晴博得相同的排场,来人自是燕国二品诰命夫人,祝家家主祝雅瞳了。

“不敢不敢,霍大人言重。”祝雅瞳微微一福笑道:“昨日蒙大人纡尊降贵,不巧本夫人有恙在身未曾迎迓甚失礼数。今日特来回拜,大人勿怪。”她礼节甚为周到,人又温雅可亲,令谁都心生好感。至于为何知晓她笑了——那面具下的脸庞虽不能看见,微弯的双眸却能让每个人都感受到笑意。

寒暄了几句,祝雅瞳扫视全场后提步前行,人群自然而然地让出一条通道,现出仍大喇喇坐在首位的栾采晴。

二女对视,栾采晴虽在笑却不起身,祝雅瞳不介意却也不理,自顾自俯身拾起掉落在栾采晴脚边的长剑捧在掌心翻看一阵,来到陆菲嫣身边道:“果真好剑!魔眼名不虚传!就如妹妹的艳名一般无二。”

“夫人面前,谁人还敢言美岂不贻笑大方了。”陆菲嫣双手捧接回佩剑还礼道。

“妹妹过谦了,天姿国色世所罕有,妹妹如此人才自然当得其一。”祝雅瞳从头上拔下一只珠钗道:“仓促间未曾备得好礼,这一件妹妹先请收下。”

富甲天下的祝家主人随身佩戴之物岂是凡品那珠钗雕琢成五朵梅花,红白相间并非染色而是玉石浑然天成,更难得其中竟有淡淡的梅香。陆菲嫣不知身份尊贵如斯的香凡夫人为何对自己套近乎,倒也大大方方收下。

祝雅瞳送出了珠钗又转身向林锦儿道:“比起你的师姐,你可就差得多了。”

“师姐如仙子临凡,小女子自然是比不上的。”林锦儿也是一头雾水,只得顺着话谦道。

“啪!”祝雅瞳抬手给了林锦儿一记耳光,下手虽不重,声音却又脆又响。

林锦儿捂着面颊羞辱交加,她只觉祝雅瞳刚一抬手面上便挨了一记,此时正热辣辣的生疼,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福慧公主当面岂可如此无礼”祝雅瞳贴近林锦儿面前道:“是你的,不需抢。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这一掌便是要你记住自己的身份!”言罢却又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道:“妹妹莫要怪罪,礼数使然不得不有此惩戒。一点小玩意儿给妹妹陪个不是。”

林锦儿深深唿吸了几口,低头道:“不敢,夫人教训得是。”接过锦盒后便默默退下。

祝雅瞳眼角又是一弯,若是揭开面具那嫣然一笑定是倾国倾城。她再度旋身带起裙角飞扬,轻移莲步边行边道:“搅了诸位的兴致万分过意不去,只是祝家向来以生意为根基,听闻秦国出了稀罕之物,本夫人实在是沉不住气啦。吴大人,我特为你而来。”

栾采晴端坐主位,居高临下饶有兴致地看着祝雅瞳向吴征伸出了玉手,实在忍不住露出古怪之极的笑意:祝雅瞳啊祝雅瞳,你演了那么一出戏最终还是绕不开你的儿子。哈哈哈,你可知本公主今日为何未取他性命

吴征莫名其妙地望着这位绝色美妇向自己走近,还伸出手欲拉他起身。众目睽睽之下不敢拂了这位贵妇人的面子,无奈虚搭衣袖暗暗提气。不想祝雅瞳翻掌拉握住他手臂送来一股浑厚又温柔的内力,轻轻将他提起。

那股淡雅自然的荷香袭来弥漫周身,竟似有定神之效。吴征暗道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此前栾采晴的一拂绝对不轻,他拼尽全力也万万接不下来。可那股暗藏阴劲的内力与自己双掌一碰,竟有半数如同水乳交融一般混在一处又消散于无形,紧接着栾采晴不知何故莫名撤去剩余内力,才让他毫发无伤。难道这婊子忽然良心发现放了自己一马此事已足够奇怪,祝雅瞳现下对自己更是怪到了极点。

美妇脸上的面具雕刻得极为精细,甚至连眉毛都是根根分明。可面具终究是面具,没有变化,没有神情,不知这副面具之下的面容此刻又是如何的高深莫测

他竟然修了九转玄阳诀,哈哈哈,有意思,实在太有意思!这门功法修下去会发生什么,我清楚,祝雅瞳你也清楚。本公主好想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你会不会救他你要怎么救他会呀,你一定会的!你救他的时候本公主一定要在边上看个清清楚楚,再告诉给普天之下的人们知道。是不是很有趣比起在这里杀了他,简直有趣一千一万倍。你说是不是呀,祝雅瞳还有还有,陆菲嫣不动我还不知道,一动我就明白啦。百媚之体!呵呵呵,哎哟,你的好儿子被全天下人唾弃的时候呀,你又能不能救他怎么救他

栾采晴笑得像只得意的狐狸,只见祝雅瞳拉起吴征后回头望向她道:“圣上下了旨意要对秦国来使以礼相待,不知福慧公主为何不尊旨意出招欲伤吴大人是不将圣旨放在眼里么”

“本公主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祝雅瞳,你爱抖威风朝别人抖去。”栾采晴手托香腮笑得合不拢嘴。

“哦”祝雅瞳哼出声鼻音道:“本夫人虽不愿参与国事,也不能对百官朝政指手画脚。但身为二品诰命,公主若私德有亏还是能提醒一二的。福慧公主,您说是不是……”

她声音越说越轻,双眸却越来越亮。那目光奇异得如同视线全数聚集在栾采晴一人身上,似乎双眸中的光彩不是四散飞扬,而是一道笔直的光柱直盯栾采晴。

“香凡夫人,手下留情!”栾采晴的随从大惊失色急忙奔向二女对视的目光中,可这道看不清道不明的光柱犹如实质,随从刚碰到光柱的边缘便丧失了神智一般呆呆怔住。那吃惊愕然的神情与他身后端坐的栾采晴一模一样……

第五章、争奇斗艳·梦死异邦

奇事一桩接着一桩,吴征在这个世界里还是首次感觉脑容量有些不够用了。

祝雅瞳的大名早年便传遍天下,在修为登上十二品又成为祝家主人之后,更是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光环。她在燕国出生成长,识得她面目之人未必少了。可那副黄金面具自此还是成了她公开露面时的标配。这般身份的贵妇在人前行事必有原因不会多此一举,至少吴征便觉得面具后的人儿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从拾剑赠礼陆菲嫣,到掌掴教训林锦儿,又亲手扶起吴征,再对栾采晴忽然出手,不明者只会觉得这位祝家家主再怎么身份高贵亦不过是名女子,仍免不了任性与乖张。但在吴征这等冷静又善于思考者看来,其中的滋味却大不相同,处处透着深意。

只见渐渐偏西的斜阳之下,人影重重的院井里静谧如深夜。以至于美妇那一双“离幻魔瞳”牵引着栾采晴与侍卫左右游移,那轻巧的落地踏步声清晰可闻。

祝雅瞳的目光仿佛化作无数看不清的丝线缠在栾采晴与侍卫身上,将两人变作随心所欲的提线木偶。

吴征站在祝雅瞳的背后看不清她正脸,自是打死他也不敢在此时看她的正脸。而令他吃惊的不仅是这一手神奇的离幻魔瞳,更在于如许多的燕国高手在场,却无一人上前阻止。

不愿不敢

直至此刻,吴征方知燕国一蛇一蝎传闻非虚。二女皆是艳绝人寰的绝色,是任何男人都想要占有的女子。可天香华贵,五彩斑斓的外表下掩藏着致命的危险。栾采晴笑意妍妍时的忽然出手虽莫名地无所效用,但吴征分外肯定那是夺命的一掌。至于祝雅瞳,这名仙子般优雅,清荷般娴婉的贵妇,在面具之后真容又是如何那些随着她登上家主宝座的路途里一一消失的家族长老早引起世间本已流言纷纷,如今看来未必空穴来风!

“得饶人处且饶人,贫尼斗胆,还请香凡夫人住手。”

在场有资格也有能力说这句话的不过二人,柔惜雪正是其中之一。她舞起宽大的袍袖向祝语瞳腰际卷去。

祝雅瞳左足后踏下身偏转了小半个圈,微转过面容目光依旧凝视栾采晴,娇声笑道:“师姐要做和事佬么”

柔惜雪打着劝架的主意,可一名十二品的武者即使随手挥洒都带着莫大的威力,不可小觑。祝雅瞳亦是甩起袍袖,将柔惜雪的招式化于无形。

“唉。香凡夫人,贫尼得罪了。”柔惜雪一招落空后告罪一声,出招陡然加快。

只见二女同时款摆衣袖,柔惜雪大袖如巨鸟展翅,祝雅瞳华衫若彩蝶纷飞,在场中人于当世俱可称得上高手,但除了极其有限的几位之外,余人只能见漫天俱是袖影,根本看不清出招的动作。

“好厉害!”吴征心中暗道。饶是他已将道理诀运到了极致仍觉无迹可寻,若是对上这等高手必然一招都接不下来。更可怕的是,祝雅瞳一边拆解柔惜雪的攻势,那神奇的离幻魔瞳并未由此半途而废,栾采晴与侍卫仍在她目光笼罩之下。

一瞬间两人已拆了十来招,祝雅瞳足底不动又分心二用显是高了半筹,只是在柔惜雪连绵无尽的快打攻势下离幻魔瞳威力有所减弱,栾采晴不再失神般全由她所掌控,她娇躯颤抖眼眶剧跳,似是用尽全力想要合上双目。然而祝雅瞳似是动了真怒,宁愿在柔惜雪的攻势下全处守势落尽下风,在栾采晴眼皮刚落下少许时便又加力,令她星眸大张,无论如何也合不上。

“两位的武功之高真令人大开眼界,本官也是技痒得很。”霍永宁缓步踏上,于祝雅瞳和柔惜雪的侧后方拍出两掌。这两掌只是徐徐推进,加之已出言提醒在先并无偷袭取巧之意。双掌拍出时力道却雄浑强劲,仿佛船只在汪洋中噼波斩浪。

祝雅瞳与柔惜雪斗得正急,均不敢再大意硬接这一掌双双纵跃避开。祝雅瞳足下一动也顺势撤去了离幻魔瞳。

栾采晴浑身酥软,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尽力保持坐姿风度才没瘫在椅子上,那沉重的唿吸引得饱胀的胸脯上下剧烈起伏,浑身像是刚刚激斗了一场般香汗淋漓,连鼻梁下方的上唇处一带都布满了一圈白毛汗。她深吸了一口气强露笑容道:“香凡夫人说的是,本公主受教了。”

祝雅瞳目光一扫,隐在面具下的娥眉微蹙,点了点头并不答话。

“呵呵呵,燕国武学果然深不可测,本官敬佩不已。来来来,还请坐下稍歇。”大秦中书侍郎庞颂德捧来茶碗,先给栾采晴递上一杯,又请祝雅瞳与柔惜雪坐下奉茶。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只是栾采晴与祝雅瞳先后到来,这位大秦副使自不能不出现。

“庞侍郎见笑了。”祝雅瞳一出现便生生将柔惜雪与栾采晴压了下去,非只依托她祝家家主的身份,那一手天人神技亦是冠盖全场,无人能及。她低头弯腰一福,虽未起身亦表礼数:“搅了雅兴是妾身之过,诸君还请继续,妾身也好一饱眼福。”随即又向吴征挥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她有言在先为吴征而来,此番邀请虽于身份不合但也事出有因,不显太过突兀。

吴征不敢违抗,不从也是落了这位身份尊贵的美妇面子,赶忙上前行礼后坐下。脑海里全是方才惊艳到极点的一幕:不知是祝雅瞳不欲显露身材,还是她本就不喜衣物紧裹的拘束,着身的一袭长裙松松垮垮连腰间的丝带也不系,让她整个人如同面具后的脸庞一样神秘。可此前坐下的姿势一福,上身前倾低头弯腰,应是平坦有力的小腹与裤头咬住了腰间裙衣,令紧绷的胸前衣衫被两团硕大的重物压出两道弧度惊人的半圆。不经意间简简单单的动作如春花怒放,动人心魄。

——举手投足不需搔首弄姿自成娇艳绝伦!千娇之体,定是千娇之体!比之雁儿的掠月之体更胜了几分,便是师姑的百媚之体也似稍有不及。那对奶儿更是……唿,不知与雁儿和师姑比起来谁的更大些手感又是如何

方才一场激战,祝雅瞳也耗力不小额头见汗。在美妇身上回味无穷的幽幽荷香熏陶中,吴征迷迷煳煳胡思乱想,不得不用仅存的一丝清明运起道理诀强自收摄心神。

燕国高手有备而来却被祝雅瞳一搅和,继续下去也难免草草收场。且祝雅瞳露了一手天人神技,放眼天下有此能为的不过半掌之数,在场无一人及得上,此时再上场只是落人指指点点而已。陶经武心中不满也无可奈何,只得暗叹若是掌门师兄在此当不让祝雅瞳独领风骚,可惜燕国堪与之匹敌的除了燕皇与丘元焕,再无第三人。

“吴贤侄年纪轻轻已具不凡艺业,当真是有志不在年高。连贫尼都有些嫉妒小辈们的年轻有为了!”柔惜雪打破僵局显得很是活跃:“霍大人,咱们这一辈年华渐老终是要退位让贤的,如此盛会若不让弟子们参与交流一二,岂不遗憾”

“唔……柔掌门所言有理。”原本他对眼下局面也有所准备,吴征更是备下的杀手锏——以他的武功与机智年轻一辈难逢敌手。可今日事态发展已完全失控,吴征刚与十品高手孟永淑剧斗了一场如何还能再斗,一时间踌躇道:“只是下官带来的小辈不多,吴贤侄又喘息未定,怕是难入法眼。”

吴征听着柔惜雪与霍永宁对答,目光顺理成章从祝雅瞳身上错过。丽色当前岂有不赏之理只觉她浑身仪态浑然天成般优雅到了极点,对于一名带着面具的女子来说可谓不可思议。除了方才的惊鸿一瞥,祝雅瞳的身材无迹可寻,照说再怎么动作优雅也称不上什么绝色。困惑了好一会儿吴征才发现其中的关键——黄金面具!

似乎有着奇妙的感应,祝雅瞳几在第一时间发现吴征对面具感兴趣后便偏过头来与他对视。嘴里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却让整副面具正对着吴征,由他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副不知多少高手匠人耗尽心血才能打造的面具。纯金为底让它闪着黄澄澄的光泽,那几可乱真的柳眉与长睫乃是用黑玉研磨成细如发丝的小颗粒,再用金丝穿起镶成。不惟用料豪华,做工更是奢靡——这一条眉毛怕不得一名巧匠花上数月才得完工。

正如吴征此前所想,面具再怎么精细,终究是面具,呆板而无有变化。这一副却偏偏有,它能让人轻易读懂主人的喜怒哀乐。高挺而在眉心处微皱的鼻梁,以及自然合上香唇与微翘的嘴角,共同构筑一副宜喜宜嗔的神情——至关键之处便是那双春水双瞳。瞳喜则面喜,瞳怒则面怒!

在场不乏绝色,但如栾采晴眸中掩不住浪荡,如陆菲嫣却时时哀苦凄婉,如柔惜雪则过于空灵,如韩归雁则太过坚毅,如林锦儿则温柔掩去一切。天下间或许仅有一人能让此副面具仅嵌上一对眼眸后便活灵活现,只有那一双能述说千言万语眼眸的主人祝雅瞳。

她笑,眉心间微蹙的鼻梁仿佛一名情窦初开的少女正皱起鼻翼,朝情郎大做鬼脸;她怒,则如一名成熟的美妇皱起眉头,俏脸含霜;她含羞,仿佛少女初嫁被揭开红盖头的一刻,螓首低垂双目闭得仅余一线光芒,不敢与人对视;她娇嗔,便是少妇正侧脸乜目斜视,风情万种。

吴征赞叹这副面具巧夺天工的同时,亦在想隐藏在这副面具之后,岂不是随心所欲任由她做出一切神情,谁也看不穿。

“无妨的。本就是论武较技而已,小辈们内力如何诸位心中有数,比一比招式而已不需多大的气力。”柔惜雪始终合十着淡淡道:“月玦,待吴贤侄多歇会儿,你可向他多多请教。”

“咦”这个名字一出,连霍永宁也禁不住大感意外。吴征也清清楚楚地看见祝雅瞳目光一凝,整张面具从此前的可亲温和变作隐含怒容。

“冷仙子也来了此前为何不曾相见”

“小徒天性冷淡一向如此,还请霍大人勿怪。月玦,还不快向霍大人赔礼。”

天阴门人中走出一名女子向霍永宁微微一福道:“民女见过霍大人。”又团团向众人施了礼后来到祝雅瞳身前盈盈拜倒:“干娘。”

“乖!”祝雅瞳在冷月玦额顶摸了几摸将她拉起道:“到了长安城也不来见娘,好生让人不快。早与你说了莫要穿这身布袍,包头包脚的倒像是个粗人。”

“今日清晨方堪堪赶到,还来不及前往。”冷月玦除去仿佛披麻戴孝时的斗篷外袍,吴征才能看清她的面目。

一身乳白的丝衣从头到脚全无杂色,一头长发随意披散在背后,只用一根红头绳儿拢了拢扎起,简单,随意却不凌乱。她身量娇小玲珑,那秀眉星目,唇若涂丹,尤其是精致的瑶鼻极为可爱,让人见了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只是一副神情冷漠的面容让她仿佛一只刚刚雕好的冰娃娃,拒人于千里之外。

“吴公子有礼。你的武功真厉害,不知还要歇多久”

看她此前与霍永宁搭话,像是名稚儿于不关心的事情只是随口应付;后与祝雅瞳见礼也远说不上热切,你问了,我便回答你,仅仅如此;只有此时谈起武功目光中才放出异样的神采,仿佛找到了心爱的玩具。

一百年行不行吴征的心中所想自不敢随口说出。燕国双骄闻名天下,不想却是完全不同道上的两人。一位身处朝堂领兵出征,一位却是诸事淡然唯独醉心武学。他心中尚在踌躇时身后有人接道:“不必等了,冷姑娘既有兴致,我来陪你练上一场如何”

祝雅瞳的注意力大部分都留在吴征身上,这阵好听的女声响起时吴征脸上露出个复杂的笑容,她心中恍然,与吴征一同回头望去。

只见一名女将身披轻甲,两颗搭扣在肩头别住一顶披风,英姿飒爽。那身材高挑修长,比起陆菲嫣还要高出些许,至于五官容貌虽略刚硬了些,但有一双妩媚的吊梢凤目做点睛妙笔,亦称得上绝美。

女将除去轻甲露出内掩的仕子白袍,手提一对烂银钢鞭缓缓踱步而来。高挑的女子行路时总显别样的妩媚,何况她的一双玉腿显得特别修长,竟及得上常人腰侧。

韩归雁来到场中倒握双鞭抱拳道:“韩家韩铁雁,请冷姑娘赐教。”

“唔……好吧,韩小姐请。”冷月玦歪了歪头从袍袖中取出一条同样银光灿灿的丝带迎风一抖。

二女身高反差极大,冷月玦只到韩归雁肩部略上;风格气质也是截然不同,韩归雁久在军营,自有一股英姿飒爽,冷月玦诸事淡漠有些呆滞,但她容貌绝佳,倒惹人怜爱;连擅用的武器都一正一反,钢鞭又硬又强,乃是硬兵刃的极致,丝带则是软鞭一类,又是阴柔到了极致。虽是小辈们献技,但落在这二位身上倒是极具看点。

“冷丫头可有八品下的修为,这一场不知吴大人怎么看”祝雅瞳双眸弯弯笑问道。

“韩小姐所长是马上功夫,难胜,但未必会输。”吴征答道,望向韩归雁时目光温柔火热,实是爱煞了她英武的模样。来长安的路途中曾数回要她穿着上身轻甲不除,只将下身褪个干净露出肥翘的隆臀。如此欢好虽有许多不便,但听她哀婉呻吟时又另有一股极为满足的征服之感。

“吴大人喜欢她”祝雅瞳轻声问道,语调倒有些古怪。

“以韩小姐的品貌,谁人不喜”吴征模凌两可答道。

话语间两人已交上了手,韩归雁招式大开大合,一对沉重的钢鞭在她手里轻若无物。只见双鞭齐出一上一下,鞭尖颤动不已,一般人使的宝剑都未必比她灵动。

冷月玦只以单足站立,上身下折,抬起的一腿则与上身几乎平齐如同个T字。上身从双鞭缝隙中穿过的同时,被在腰际的手腕一抖,银丝带顺着她背嵴倒卷而出,既隐蔽又突然,光是这一手便知她被称之双骄名不虚传。

比起冷月玦的诡异华丽,韩归雁的武功便朴实得多。面对毒蛇般突然出现的丝带,她单鞭下砸另一鞭则反手上撩挑击冷月玦胸前。

丝带本不惧钢鞭下砸更是有多招后手。无奈对手使的是双鞭,上撩胸口的一鞭锐风唿啸劲道十足,不避不行。

冷月玦目光陡地一凝,左掌下探按在钢鞭中段娇小的身形借力跃起,丝带矫若游龙抖出一道道漩涡般的圈圈盘卷韩归雁。

“唔……”这一手轻功吴征再也熟悉不过,他自己便是空中借力变向的个中高手。冷月玦身体轻盈,做来更加姿态轻盈好看。难怪柔惜雪会命她来挑战吴征。

韩归雁兵刃被克制,若是长剑一类还可考虑削断丝带,钢鞭虽势大力沉碰上丝带却有力无处使。见冷月玦轻功高妙果断抛下双鞭上身后倒做了个漂亮的后翻。

冷月玦身形不落,丝带飘舞连绵不绝;韩归雁亦是越翻越快毫无阻滞。

一女如冯虚御风,轻盈可做掌中之舞,手中挥洒着丝带仙姿出群;一女高挑修长,后翻时全身发力,玉腿绷得笔直,偏娇躯后弯成一座高高的拱桥玉腿随之交剪,兼具女子身躯的柔软与她的力道十足之美。

这一攻一退,眨眼间韩归雁已做了二十余个后翻,冷月玦才堪堪落地。借着这一停顿,韩归雁终于拉开丈许的距离,起身时面泛红霞额头见汗,愈显娇艳。

院井里爆出一阵震天价的喝彩声,倒不是两人的武功有多惊天动地。而是两位绝色美女相斗旗鼓相当,当真是赏心悦目。

“好个聪慧果敢的女子,吴大人好眼光。只是我听说韩小姐此前有些不光彩之事,吴大人不介意么”眼见韩归雁避过一轮绝杀般的急攻,从怀里取出一副银丝手套戴上,祝雅瞳亦是赞赏道。

香凡夫人刻意里里外外地套近乎让吴征摸不着头脑,略一思忖后半真半假,模棱两可地答道:“在下若喜欢一名女子,不会管旁人怎么看。至于韩小姐自有她的想法,在下也管不来。”他当然不会在陌生人面前承认与韩归雁的关系,至于旁的,说些真话也无妨。

祝雅瞳目中异光一现似有不满,随即又恢复淡然平常。

场中二女又斗在一处。抛弃了累赘般的钢鞭,韩归雁切入中宫与冷月玦贴身短打。正如钢鞭再如何灵动总比不过丝带,而丝带再如何灵动也不如双手。冷月玦的丝带是用极北银蚕丝炼就,坚韧无比刀剑难断,带面又有许多细小的倒钩飘逸中危机四伏。韩归雁的银丝手套用同样材料织成,不惧丝带,两人斗得比前又更激烈了几分。

“雁儿的武功是不是大进了”陆菲嫣旁观良久后出生询问。

“大进!与征儿一样大进。征儿怕不有七品中了吧雁儿现时应也有八品下的根底。”林锦儿见韩归雁拳风猎猎朴实无华,丝毫不逊色冷月玦的纷繁百出:“近来她常与征儿一同练武么”

“我不清楚。不过征儿亦长于身法,观雁儿进退有据丝毫不乱,应是与他练得不少。”军中战将的功夫落在江湖武人的比试里还能不吃亏,自是有相同风格的高手与之对练才有可能。屡次提醒吴征与韩归雁保持距离全被当做耳旁风,陆菲嫣心中大为不满。

二女相斗许久难分胜负落了个内力比拼的结局,最终韩归雁多退了半步,内力上稍有不及。她年纪还大了冷月玦三岁,天赋上也是落了下风。

一场比试至此天色已晚。燕国占了上风,秦国来的是使节团并非武者,又有吴征力敌十品高手的惊世之作,有此局面也不算落了威势,两家均可接受。见状如此,燕国来人纷纷告辞,霍永宁与庞颂德登时忙碌得不可开交。

仅有祝雅瞳与栾采晴两席人留到末尾,沉默许久的福慧公主娇声道:“本公主没了气力,吴大人,能否请你帮一帮人家。”她单手支着下颌,言语神情皆颇为浪荡:“小冤家,不过轻轻拂了你一下便被人打成这样,你倒不心疼么”又向祝雅瞳道:“香凡夫人,这样总不会又犯了甚么圣意吧”

吴征甚为无奈,这要求明里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暗里则完全是栾采晴仗着身份欺负人。两人间有杀子大仇,还有一篇下作到极点的辱人之作,吴征是无论如何不愿与她接触的。

“吴大人,明日早间还请往祝府一叙。”祝雅瞳尚未有离去之意,话便先放了出来,自是说给栾采晴听的。

“咯咯咯,香凡夫人如此紧张做甚只不过是请吴大人扶人家一把而已,怎地凭空多了如许酸味儿啊……香凡夫人尚未婚配,莫非见吴大人年轻俊秀动了春心不成以夫人的天香国色,纵然徐娘半老倒也配得上吴大人。若果如此,本公主让了便是,怎敢与夫人相争”

“你……”祝雅瞳面具后的美眸罕见露出怒色,她并非没有应答反讽之言,可前提都需指出不喜吴征,甚至是踩低一番。这是她无论如何不愿说出口的。平了平怒火道:“谁好谁坏,吴大人心中明镜儿一般,巧言令色搔首弄姿又有何用”心中却道:我家的小乖乖,当娘的疼到了骨子里,那自是喜欢得紧了。

吴征不欲两人纠缠不清越说越说古怪,径自走到栾采晴前伸出一臂道:“公主请。”

“咯咯咯,好个小冤家,不仅不远万里还惦记人家的好处,到了跟前也知情知趣。倒不枉人家对你一番心意。”院井中秦国诸人尚在,均觉不堪入耳,栾采晴说来非但不觉尴尬,还带着一派天真浪漫。

吴征被栾采晴挽住手臂,心中暗暗戒备不敢丝毫大意,以至于她将丰满的娇躯贴上也不敢分神一品春色。两人并行间栾采晴媚声道:“以吴大人的人才武功,在秦国愿以身相许的女子怕是要排出子午谷去。嘻嘻,在燕国可是让本公主占了个亲近的先么”

吴征尚未搭话,栾采晴忽然哎哟一声向他怀中靠来,似是扭了脚一般温香软玉扑个满怀。此时正行至祝雅瞳身前,正是要做给她看。

二女纠缠不清,他人更是只能旁观。韩归雁虽被激得险些气炸也必须强自忍耐,一对腮帮子再次鼓得高高,恨不得冲上去给栾采晴这名荡妇两记耳光。

吴征心念电转,被夹在两大高手中间难受至极,情急中迅速选定了可以依靠的一方。——虽与祝雅瞳初次见面,但祝家曾给予奚半楼倾力的帮助,比起死敌栾采晴固然更加值得信任。

他扭头朝祝雅瞳送去个鬼脸,也是啊哟一声坐倒,捂着胸口龇牙咧嘴着喘息道:“在下方才受了内伤……请祝夫人搭把手……”

祝雅瞳险些当众雀跃:小乖乖聪明绝顶,知道找为娘帮忙。一十七年来还是头一回,第一次便能有此默契且还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不由得她不心花怒放。

“此前的过错,自当本夫人一力承担。”祝雅瞳笑吟吟拉起栾采晴的手半拖半拽着就走,不忘回头道:“明日之约吴大人切莫有误。”

“夫人之命怎敢有违。”

祝雅瞳心神一阵恍惚,不知何时他会将夫人二字改为娘亲。一念至此心头火起,不由阴阴地瞥了栾采晴几眼,打定主意一定将她“好好”地送回狄府。

送走了一干大神,驿馆里没能有片刻止歇。一干重要人物全被霍永宁马不停蹄地请了去,密室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吴征则被留到了最后。

“吴大人身怀异宝得祝家主青眼,倒是块上佳的敲门砖。不想这趟燕国之行第一关率先要落在吴大人身上。”霍永宁递过一纸信封道:“祝家干系重大,明日务须向祝家主提出。辣椒虽是宝贝,与大秦相比亦需放在后头。只要能达成目的,相应的损失本官做主向皇上奏明,自有皇上做主。”

霍永宁现下只会关心和谈一事,余者在他眼里均是可随时抛出的筹码,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实则没半分内容。他拿准了吴征危机四伏的心思,料得绝无可能拒绝。

吴征也确是如此想法,辣椒能带来数之不尽的财富那也得有命花才行。在燕国犹如身处虎豹狼群环视之中,今日栾采晴便存了取他性命的想法,至于为何放弃初衷尚不得而知。若祝家能像在凉州时一般暗中提供援护,一个辣椒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点头应承之后,霍永宁又递来一页纸道:“看完,记住,烧掉。”

一个简单却又在细节处怪异的图形,一行小字。吴征探指凌空虚描图形画了几遍记牢,在烛火上引燃纸张烧成灰烬。

“明日你必将引人注目,但在祝家范围之内是个机会,若能觅得良机当依吩咐照做。若无机会,宁愿不做。”比起此前的交代,这一次霍永宁更加严肃慎重。

吴征应道:“下官明白。”

忙了一通回到居住的小院,夜色已深。吴征轻手轻脚地推开院门,才发现陆菲嫣与韩归雁端坐在院井里等候。今夜巡检护卫的任务更重,韩归雁也未回城外军营,至于其他的昆仑派前辈们恐怕彻夜无休。

趁着吴征在石凳上坐下之机,韩归雁不着痕迹地在他脚上跺了一记,显是日里与栾采晴搂搂抱抱把她气得不轻。受此无妄之灾,吴征只得摸了摸鼻子,亦是抬脚在韩归雁大腿内侧轻轻刮了一记。既是讨好,也是暗示她下回决不轻饶。——这一处正是韩归雁极为敏感的所在,一旦被袭必是浑身酥软凤目含情。

书名:江山云罗

作者:林笑天

收集整理:皮皮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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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之行霍大人如何吩咐的”

“霍大人与庞大人言道祝家主既只点名了我一人,他们也不便贸然前往,以我为主朱师祖随行。”将可说的事情大略说了一边,吴征只觉身心俱疲。

“祝家主待你当真青眼有加,又是什么缘故”韩归雁心中飞醋横生,说起话来语调忽高忽低阴阳怪气。

“栾采晴,柔惜雪还能看明白一二,祝家主这边……简直高深莫测,我是一丁点头绪都摸不着。”吴征揉了揉太阳穴摇头道。

“知你累了,然大事不可拖延。师姑笨不懂这些,不如你将今日所悟教给师姑听听,也好理清思绪。”陆菲嫣向韩归雁嗔怪地瞪了一眼,柔声道。

“呵呵……”吴征冷笑一声道:“今日自祝家主现身后,一切就变得怪怪的。”

他强打精神,思绪沉入回忆里道:“燕国一干人前来驿馆后的行事,本在意料之中。柔惜雪也是按部就班合情合理无甚特异之处。然而祝家主到来起便耐人寻味,照说她与师姑套近乎是存了亲近之意,这一点无法想明白,就如她以钱粮资助凉州一般,无迹可寻。之后又变了脸教训小师姑,此前我还觉得莫名其妙,现下想来倒是帮了小师姑一把。”

“哦这是为何”因为这一记耳光,陆菲嫣对祝雅瞳的印象大打折扣,只是大局为重不好发作而已。

“我被栾采晴与孟永淑逼住,小师姑刻意高声提起旧事,本意当是想引开注意力或是激怒栾采晴,好挣开全为她们掌控的节奏趁乱取事。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是权宜之计,不过终究是得罪了栾采晴,甚至是燕国皇室。这等事情可大可小,栾采晴若是当场计较起来不好收场。祝家主那一耳光虽响却不算重,有她开了口,此事眼下算是揭过了,日后燕国皇室除非不顾脸面,否则也不好提起追究。”

分析的在情在理,陆韩二女均点了点头。吴征苦笑一声又道:“可接下来便全乱了套啦。祝家主一句为我而来,随即又是一大通理由教训了栾采晴,直接将我推上风口浪尖。明面上看是保护我之意,当众宣告祝家生意未成之前,谁也不许动我。暗里是什么意思则全然不知。以她的身份而言做事绝不会毫无道理,一个辣椒怎么可能打动富可敌国的祝家之心,以至于当众拿福慧公主立威我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是不是从前与祝家有什么来往被疏忽了”韩归雁本是聪慧之辈也觉大惑不解。

“绝无可能。便有也不是我!昆仑派同门在此人数不少,为何偏偏落在我身上一个后辈能与她有什么交集”吴征断然道:“我想来想去,能让祝家主干冒燕国之大不韪四面树敌,唯一的理由便是这位祝家主是位真正的财迷。”

这话说得三人一同笑了,吴征摊手道:“有可能么”

饮了口茶润喉提神,吴征又道:“至此事情便越来越乱,柔惜雪派出那个冰娃娃冷月玦来挑战,以此女的武功路数而言,原本的目标就是我!想想看,祝家主已当众立威,柔惜雪这就是丝毫不卖面子了。我与天阴门可是无冤无仇,虽说让孟永淑丢了个大丑令燕国蒙羞,那也是由长枝派自行找回场子,关她天阴门什么事了所以柔惜雪的目标当不是我,而是祝家主……这个尼姑,呵呵,不简单哪。”

“是了,她们二人动手时祝家主称她师姐却无丝毫敬意,柔惜雪也只唤她香凡夫人不以师妹相称。两人之间看不出丝毫同门之谊,反倒互相仇视的意味甚浓。”陆菲嫣忆起白日之事,恍然道。

“是啊。祝家主虽稍胜半筹,然久战分心二用必败。柔惜雪初时出手拿捏分寸,之后便慢慢不再留情。换了是我明面上也会如此做——我来劝架,出手只是提个醒,你不给面子,那就莫要怪我为救福慧公主下手不容情面了。”

“天阴门涉世极深,否则也不能坐大如此。这个尼姑庵里水深得很。”陆菲嫣熟知江湖典故点明道。

“师姑,以你的眼光看,那个离幻魔瞳制住栾采晴之后还需花费许多时间么”

“当不需要。祝家主的武功即使在十二品高手中也是最顶儿尖儿的,离幻魔瞳既已得手断无不能一举拿下的道理……”说到这里三人对望一眼,目光中尽是骇然。不仅柔惜雪在算计祝雅瞳,祝雅瞳同样以身为饵引诱她动手。

本来燕国人闹内讧且几乎搬到了台面上,是他们求之不得乐见其成的事情,只是中间偏偏夹了个吴征……

是她们之间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境地还是吴征的出现打破原本隐忍克制。若是后者,那又是为了什么

吴征背后冷汗涔涔,不由叹道:“还是霍大人目光如炬看出其中关窍,那一手当真是厉害。”

霍永宁适时地出手不仅缓和了矛盾给各方一个台阶下,还给几人都卖了个好,后续在燕国行事或许能顺畅一些。

只是身处风暴中心的吴征仰天无语凝噎,诸位大神打架我这小虾米连强势围观的资格都没,何德何能参与进去啊

带着焦虑艰难睡下,运转了圈道理诀强迫着睡着,天色刚泛一线微光便被惊醒。心神难定索性起身,今日往祝府一行固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怕的是要在这个漩涡里越陷越深,再也出不来。以霍永宁的心思来看,若于大秦有利,吴征是不是也会成为一块能摆上桌面的筹码……

卯时初时分吴征一行便离开驿馆向祝府进发,以显郑重。车队规模并不小,装乘各式礼物的箱子足有十辆大车,加上随行的侍卫与仆妇,车队足有二十余丈长短。

与吴征同行的官员只有领侍卫的韩归雁,随行的也不宜多以免让人误会有所担忧,反生恶感。只有得了祝雅瞳赠礼前去回礼的陆菲嫣与林锦儿二人。至于其余不会公开露面。

车队规模庞大,除了大道俱都容纳不下。一行人自驿馆转入长寿大道,向西面的祝府进发。

长安城之繁华更甚成都且格局大有不同。平安大街贯通南北之外,由东至西共有十条大街作为主干道,虽不及平安大街宽阔,也相去不远。因此整座城市更显气势恢宏。

名满天下的东西二市隔平安大街相望,无论是服务于达官贵人的东市,还是日用品一无所缺,甚至云集了胡商的西市,内里都缺不了祝家的铺子。至于祝府自当设在东市的正北中央,如此俯瞰东市的所在才配的上祝家商界之主的地位。

较之西市的熙熙攘攘人群如织,东市大街的人流便稀疏了许多,达官贵人们虽掌握着天下财富,用度又怎比得上数量庞大的平民人家是以东市所求的在于精与细,能够消费得起的也就那么些人家。祝家虽时常有人拜会,倒不会影响了道路通畅。

香满城的招牌不管从起名还是装修陈设都极显排场。开楼宴客,满城飘香,若未被人笑掉大牙而惨淡关门,那便是实实在在的真本事了。

至祝府需经香满城,吴征一行的目的地虽不是这里,路过时也不免好奇打量开开眼界。正是用早点的时刻,香满城楼里已是人头涌动。倒未必都是在此用餐,不少大户人家爱吃店里的特色,刻意打发下人来买。

但最吸引人的还是顶层早早便开始张灯结彩,似是为一场重大盛宴提早做着准备。其中有一衣着华贵者大唿小叫不停地指挥,声音从五层楼上远远地飘将下来,清晰可闻。行人来来往往,有些驻足观望,有些则见怪不怪,不过人人均少不了哂笑轻蔑之意,将那位贵公子当做跳梁小丑般的笑话在看。

“这人是谁”吴征骑在马上怪道。

“盛国太子张圣杰,眼下正在大燕为质子。”候在东市口前来迎迓的祝府大管家闻言回道。

吴征忍不住再次抬头远望。从下打量看不清这位盛国太子的面目,只觉他身材高大儒雅翩翩。

这位便是张圣杰盛传他天资聪颖可成一代明君,最终却被命运戏弄屈身燕国为质子,从此自甘堕落醉生梦死的盛国太子

吴征眼下并未有闲情去关注这位人生先后云泥之别的可怜人。不过此时倒挺起了胸膛斗志昂扬,比之这位可怜虫,自己终还有人生可以追求,终还有无限的可能。

第六章、庭院深深·幽宅黄粱

大街的喧闹自会吸引外来人的目光,于秦国一干人来说莫不如此。见惯了大秦繁华帝都的风物,来到截然不同的燕国免不了一番好奇。

一辆马车的车厢侧窗帘子被揭开,精巧的设计让内里幽暗的环境印不出人影,而乘车的人却能看清窗外的一切。出身顶级贵族的陆菲嫣也一样避免不了好奇心。

陆菲嫣扫视了一番后便觉索然无味。她早年在家常听叔伯辈们谈论游历天下时见到的不同景色,如吴征一般,她也是第一次来到长安,同样希望有机会在天下第一大都游览一番。可身为昆仑派门人,她应乘坐在高大又漂亮的马儿上,挺着傲人的身姿任由马儿放蹄在长安里一展英风妩媚。而不是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坐在马车里,惴惴不安地无所适从。

是何时变作了这般模样那一夜荒郊野合之后,夫妻间便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自打那时陆菲嫣便自知越发失了志向与勇气变得日渐沉沦。而彻底摧毁她所有信心的,则是江州荒园的那一场恶斗。那时信心全毁,如堕落深渊途中手无攀附,足无实地的绝望。

这副无可救药的身体将会给她带来什么陆菲嫣不敢去想!只是午夜的梦魇里,她不止一次梦到被对头拿住,只是几下简单的触摸挑逗便让她欲发如潮再也不能抵抗,身心沦陷。这副身体的秘密又能对谁说她几乎想要逃离险恶的江湖,可在乱世里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清心诀》如同坠落深渊时的一根细枝被偶然抓住,得到短暂的安宁平静。至于吴征的警告她又岂有不知被痛苦折磨许久的陆菲嫣贪婪地享受这一切,麻痹地抛开迸发后将更为可怕的后遗症。可现下,细枝断了……

昨日孟永淑邀斗时踏向场中的几步,仿佛一生般漫长。自提剑起身的一刻便已做了必死的决心,当刀光剑影向她笼罩而来,陆菲嫣心知没有抵抗之力。她尽力走得优雅曼妙,只想在死前留下最美的身姿。

昨夜更是毫无睡意,瞪着漂亮的眼睛望着屋梁,深浓夜色里目不能视物,可日间发生的一切却仿佛一道光影在眼前清晰可见,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且慢!”

“师姑伤重在身不便动武……”

“征儿岂可又来胡闹还不快快退下……”

胡闹么不是!那个从小在昆仑派长大,一路都在师长们眼里不断胡闹的孩子,陆菲嫣看着他长大的孩子,不知何时已成长为一个又勇敢又有本事的男人!

那个身影间不容发地穿梭着,绵密的剑光让陆菲嫣一颗心里亦如惊涛骇浪般席卷。除了开始一声难以控制的惊唿,她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担心干扰了正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把生命在“胡闹”的孩子。

曾经昆仑派人人看好的天之骄女,竟连柔惜雪一招都挡不住便被踢飞了兵刃,连小师妹都不如。陆菲嫣心中泛起深深的无力感,一颗心更是悬到了嗓子眼。直到吴征终于脱险才喘了口大气,她心里清楚,若非紧张得已浑身脱力,那时她会跳将起来欢唿雀跃。

来长安的所有人里,没有一人的压力能超过吴征。他设计坑杀了燕国征西将军狄俊彦,他在万军之中羞辱得燕国皇室颜面无存。这一切陆菲嫣知之甚详,也反复交代来了长安须得低调,不到万不得已甚至不要抛头露面。这个孩子从小就知道惜命,也知道不能出的风头不要出。可他还是站了出来,自己无所谓,自家夫君也可有可无的生命,却有一个孩子顶着重重压力艰难地站了出来,如此重视甚至甘冒大险!

每每想到这里,陆菲嫣总会念起幼时练习轻功时抱着大树死活不肯下来的倔强小屁孩,甚至自家都无意识地嫣然一笑。这个“怕死”的孩子为了自己在挺身而出!

在马车左前方的吴征与韩铁雁乘着健马并排而立,正抬头仰望着指指点点。陆菲嫣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嫉妒,嫉妒他们青春正盛,嫉妒他们年华正茂,嫉妒他们情投意合。一念至此,陆菲嫣瞪着吴征高大的背影心慌意乱,别人情投意合关我什么事了是了,雁儿不合适,盼儿才是他良配,我是盼儿的母亲当然嫉妒!

陆菲嫣胡思乱想中,一行人已至祝府门口。以祝雅瞳的身份自不适合亲自出迎,可看阵仗也足够令长安城轰动一时。

平日里若是中门大开已是了不得的事情,如今三扇红漆大门俱开或许便是祝家最高的礼遇。大门口挂着成排的大红灯笼,仿佛是个喜庆的节日,更是当吴征一行人还在十丈开外便锣鼓齐鸣响声动天,比起春节的热闹还更胜一筹。

领头的吴征刚在祝府停下马儿,祝雅瞳便优雅地抬腿跨过门槛娉娉婷婷拾级而下。贵妇虽仍带着黄金面具,但一身素白的曳地长裙犹如清荷,一件淡紫的薄纱笼在裙外。落在吴征的眼里只觉她素衣衬人,下台阶的简单动作让裙角翩翩飞舞,说不出的好看;落在陆菲嫣这等大行家眼里,则知服饰虽显朴素,实则用的是上好的蚕丝锦绣,否则不会如此顺滑平整。

吴征赶忙下马,惹得韩归雁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中警告意味甚浓——实在是这位祝夫人即使面具遮颜也太过优雅美丽,诸如韩归雁与陆菲嫣这等绝色也没来由地觉得被压过一头。

早已做好准备的仆从从吴征手上接过缰绳,祝雅瞳正好行至吴征身前,一切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精致的筹划又让人如沐春风:祝夫人手一摆,便有下人先递上温热适中的香巾供一行人净面,稍候又是一杯香气扑鼻的淡淡水酒润喉,边上早有人撑起纸伞遮阳,礼遇得无以复加。

“贵客驾临,祝家上下不甚荣幸!快快有请!”祝雅瞳对着众人朗声道完再回眸望向吴征,假面覆盖之下漏出的一双眼眸竟有万种风情难以述说,即使精明细心如吴征也读不出其中的深意。

祝雅瞳对吴征明显亲厚得多,却未对他做任何称唿只是抬手虚引,陪同着一同踏入祝府。

“准备得仓促,寒舍又有些简陋,你莫要见怪。”

祝雅瞳柔柔的声线中竟有些许颤抖,一切都透着古里古怪却又没有恶意,吴征不明所以,忙笑道:“富甲天下的祝家若都是寒舍,在下从前呆过的大部分地方可都算是草房子。祝家主过谦了。”

“你喜欢这里么”祝雅瞳语含期盼,一双春水双瞳紧盯着吴征道。

“无论风格还是品味,皆能列当世之冠,哪能不喜”一席话说得祝雅瞳频频点头。实则换了任何人来,哪怕心中鄙薄祝家豪奢无度也一样会说些场面话。祝雅瞳莫名其妙的作为让人难以理解,只觉高深莫测。

在吴征心里认为,祝家再怎么奢华都不为过——那是这个比肩皇家的豪族应得的。实际也正是如此!

敞亮宽阔的大门背后是一条环旋回廊,廊柱全用罕见的黑檀木铸就,阳光风雨与岁月让它们更加油亮,而宜人的檀木香越发浓郁,令人心神一振。地面上则是润白如玉的大石铺下,那石头晶莹剔透,似是担心过于光滑而生生将表面磨成一道道不规则的浅浅花痕。纹路不仅让光洁的玉石不易让人滑倒,更似有迹可循杂而不乱。只是将这等上好的石料用作地面,还舍得拿来打磨破坏的,全天下怕只有祝家而已。

走过碎石子混以黏土,糯米浆铺成的甬道穿过院井,陆菲嫣喃喃道:“鹅卵石”

鹅卵石表面更为光洁平整,但数量稀少。祝家以鹅卵石铺就甬道本就难能,且放眼望去大小,形状几乎一致。正因如此方能让整条甬道错落有致。陆菲嫣暗暗摇头,祝家之富比起引以为傲的陆家可强得不知多少。

至于那些仙草奇藤,点点绿叶,假山怪石,不一而足。

朱泊一路行来东张西望,他一把年岁早已对外物提不起多大的兴致,但能光明正大地进入祝家也是沾了福气与贵气。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也不少,但祝家的奢华还是钓起了他尘封已久的兴致。

穿过甬道步入正厅,祝雅瞳招唿众人坐下。那椅子用楠木制成,宽大结实,上铺着绣花雪羊绒垫,柔软舒适。

看茶,奉果,寒暄了一阵。不知怎地,今日待人如春风拂面的祝家主越发显得不耐,令人错愕。

祝雅瞳也自觉失态,索性起身向朱泊道:“老前辈,晚辈无礼,借您乖徒孙半日如何”

朱泊不以为意答道:“家主,老夫自然是准的,可这徒孙从来不听老夫的。老夫只管有好酒好肉,跟了谁来,便跟谁走,一把老骨头了旁的也顾不上。”

祝雅瞳听出朱泊话中之意,欣慰一笑赶忙吩咐大管家道:“速将沾花窖里藏的白玉腴,月斛珠,紫葡珍各取两坛让前辈试饮。若有喜欢的遣人一道送至驿馆,万勿怠慢!”又向朱泊道:“前辈只管开怀畅饮,只须您喜欢祝家管够。”

安抚好朱泊后又向陆菲嫣,林锦儿与韩归雁道:“三位妹妹远道而来,不如在祝府游览一番姐姐还有些精巧的小玩意儿,三位不妨尽情挑选,若有看上了莫要客气尽管拿走。”

三女摸不清祝雅瞳的套路,犹豫间不好作答。吴征起身道:“师姑,韩将军,你们去吧。难得来一趟祝府不游历参观可是件憾事。”

祝雅瞳大喜道:“正是如此。几位不必担忧,酒宴俱已备好,至于三位的师侄与好友……姐姐只是有些话儿要与他私下说,半日后自当与诸位会合。”

吴征自香满城旁观张圣杰的堕落后心绪已完全平复,祝府一派欢天喜地的氛围不是装出来的,何况真要对他们不利根本无需玩这些花活儿。若说富可敌国的祝家为了他吴征的一条性命前前后后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说出去简直让人喷饭。但若真的存了对他不利的心思,吴征心底也极为好奇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出身偏僻山村的自己真存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不成

“师祖,师姑,韩将军,我先告退。劳烦家主了。”

祝雅瞳原本欢天喜地,待听到家主二字身形忽然一顿,即使隔着黄金面具也能感到意态消沉之极,片刻后她才勉强笑道:“几位莫要客气,当自己家便成了。你随我来。”语声喑哑暗沉许多,不知哪儿又引起她的不快。

吴征落后祝雅瞳半步一路穿宅过院,路上两人未发一语,直至两座并列的小院处。

院门已大开,周边不见一人,竟是刻意为两人准备的独处之所。祝雅瞳先后推开两扇院门道:“选一处你喜欢的。”

吴征见一间陈设简单,虽是用料上乘但雕刻与装饰均朴素得很不做过多修饰;另一间则尽显奢华,连桌角都雕狮画虎。他向祝雅瞳施礼后指着简陋的院子道:“在下初出茅庐,从前在昆仑山一向简单惯了,尚用不来这些华丽之物,还是这一间好。”

祝雅瞳连连点头道:“好,那就这里。”到得院子附近四下无人她便不愿领先半步,与吴征肩并肩跨入院门后道:“其实我也喜欢陈设简单些,只是祝家有祝家的面子轻慢不得。嘻嘻,说起来平日里装模作样也累得很。不过日后你飞黄腾达,记得陈设可以简单,但吃的用的都必须是最好的东西,这不是充面子,而是你有了身份,自然该享用一切。”

穿过院井步入厅堂,祝雅瞳拉开椅子道:“累了吧快坐下。我给你沏茶。”

吴征愕然道:“在下怎敢……”

话未说完便被祝雅瞳打断,她似是极为惬意享受道:“你该听我的。”

为吴征端上茶水,祝雅瞳自顾自地解开外罩的轻纱脱去,又拔下头顶的珠钗华冠,让一头如云如瀑的秀发自然垂落在腰际。正对着吴征坐下一双皓腕抬起插在脑后发丛中。

一对玉臂抬起,宽松的衣袖自然而然地向肩头倒垂,露出雪艳艳白得晃眼的肌肤,吴征愕然道:“家主,你……”

“每天带着这些很累的,我不爱。哪有谈生意的时候一方不知另一方长什么模样儿的”祝雅瞳一边俏皮道,一边解开面具的搭扣取下,随意地甩在一边向吴征相视而笑。

饶是见过许多丽人,近来更与陆菲嫣与韩归雁朝夕相处,吴征仍不由怔怔呆住。修娥脸庞线条柔和,饱满的额头下长眉如月牙,浓睫如梳,一双杏仁大眼如同荡漾的水波脉脉含情。笔直挺立的鼻梁侧边两片鼻翼弧度柔和,两片香唇如同花瓣般红艳润泽,两颗深涡缀在唇角更显甜美如酥。整个人看去正如她的名字一般,端丽娴雅到了极致。

那一双多情的眼眸爱怜无限地看着吴征道:“可看清了么日后莫要忘记呀。”

吴征近乎屏息凝视,好一会儿才喘出一口大气道:“家主天香国色,只需一眼终生难忘。”

“比你的陆师姑如何”被赞了一句祝雅瞳笑如春花,却不依不饶。

“各有所长,我比不出高下。”

祝雅瞳以手抿嘴嫣然一笑,那只柔荑掌面小巧,手指却纤长,更是毫不显做作地翘起尾指,低头又抬眸的模样说不出的好看。她亦深吸了一口气优雅起身,从抽屉里取出四只小偶坐在书桌长案前研墨道:“你坐稳了别动。”

她以小毫沾墨,双眸一眨不眨地打量吴征许久,开始在小偶空白的面容上作画。其间不停地抬头,似要把吴征看得更加仔细,又思忖良久方才再度落笔。画完之后祝雅瞳满意一笑后放下,再拿起另一只小偶继续作画,这一回画得极快,几乎一笔落成。

她将四只小偶分成两对,一对在衣袖中收藏好,拿着另一对交予吴征道:“像不像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吴征见小偶栩栩如生,与自己的面容极其相似,正眯着眼状似撒娇,而另一只小偶则是祝雅瞳的面容,正温和微笑。他虽不明所以也不禁赞道:“不想家主还有一手丹青妙笔,真是极像!”

“那你收好了。”祝雅瞳笑得开心,又为吴征盛满茶水后道:“好啦,看你心神不宁的,咱们谈谈长安城的局势,你能不能先给我说一说”见吴征有些犹豫又道:“你们来长安面临重重困局,不说难道旁人便不知么祝家所处的位置你应也清楚,放心吧,我哪国也不帮,只想帮你。”

吴征一想也是,遂开口道:“燕秦一战说到底还只是个和局,燕国筹备许久远谈不上没有一战之力。开春后本应掀开新一轮战事,燕国忽然退让太过突兀,在下想不明白。可对陛下而言,燕国既退让就没理由不趁胜追击,依我猜测怕是想要取回凉州之地。”

“你能想到这里,很不错。燕皇之所以退让其实很简单,他病了。”

“什么”吴征大吃一惊,不想祝雅瞳随随便便将这个天大的秘密说了出来,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这一仗所有的一切都是燕皇策划准备,甚至连调兵遣将都由他一手掌控,丘元焕不过是个木偶人而已。燕皇病了,表面虽看不出来,可无论精力还是思路都大受影响,你说他们还敢不敢打一个人自大惯了便会狂妄,你日后可莫要如此。”

燕皇病了怪道燕国忽然提出和谈,现实的局势燕国本将陷入不利,但这一手和谈却极巧妙。一来让大秦陷入迷惑之中举棋不定,二来又能争取足够的时间备下后手——另选统兵之将,待交接完成,燕国依然占据优势。

“看来这一番入长安必然空手而归。”吴征抹了把额头冷汗,他倒不担心燕皇会对使节团全体下手,毕竟燕国亦有相应身份的重臣在大秦,对于国力占优的燕国而言,这种互换殊为不智。

“是很难。”祝雅瞳点头道:“旁的事情我不想管,你自己的危机,知道么”

“福慧公主怕是放不过我,燕皇怕也恨我入骨……”吴征苦笑道:“若是拉下脸来不管不顾,我怕是在劫难逃。”全歼征西军与狄俊彦,让燕国足以决定战场局势,也几乎是必中的一招杀棋落空,说不定还是导致燕皇犯病的重要原因,听闻了秘密之后吴征的心情着实好不起来。

“嗯!明里他们不会动手,暗地里就不好说了。不过在长安城里倒无须担心,祝家上下自会保护你,这一点我做得到!”说到此处祝雅瞳心中酸甜交加,暗想:为娘豁出命去夺取家主之位,可不就是为了保护你么

“祝家主,在下有一事不明,家主先是资助家师死守凉州,又对在下如此礼遇,不知所求为何”想不明白,索性公开一问或许还能得到答案。

“因为你……的辣椒呀。”祝雅瞳抿嘴笑道:“这是个好东西,日后或许能如盐一般不可少。天大的利益祝家是从不放过的,不帮昆仑还帮谁”

好吧,这个借口也说得过去,可吴征当然不会全信。祝雅瞳不肯明说,他强逼也没用,何况哪来的资格强逼吴征道:“如此倒要感谢祝家主厚爱,至于生意上的事情一切都好说。不知家主的条件是”

“咦你这就要与我谈么”祝雅瞳眸中一亮赞道:“据我所知,你自来生活清苦,银钱也不充足。恩,拿得起放得下,拧得清轻重,还懂得借力,昨日相助你陆师姑又有男儿豪气!你的师傅把你教的很好,不枉我助他一场。”

“家主谬赞了。”

“呵呵,小鬼头!我不答应怕是你不放心对么”祝雅瞳无端地扁了扁嘴,又道:“你尚在长安虎狼之窝,谈这些为时尚早。恩,这样吧,听闻你习有易牙之术,为我做两道菜,一道汤,我吃得满意了便以祝家之力助你脱困如何”说到这里难以掩饰面上的得色,似是一切如她所料。

吴征万万想不到会是这么个要求,双目连眨露出询问确认之色。

“便是这样。我也做两道,咱们午间便在这里四菜两汤如何只是做菜我是刚学,你莫要嫌弃。”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食材这些物事应有尽有,祝雅瞳还取出一只锦盒,正是吴征拜会时带来的礼物,里面撑着磨好的辣椒末。灶台在小院里就有,吴征抛开满脑子的疑问专心制作菜肴不提。

一间长宽皆有四丈的大屋子,周围仆人皆被遣开,只留门口两名年老仆妇听用。室内珠宝,首饰,衣物摆得琳琅满目,皆是上上的妙品。靠墙处还用绛纱帘子隔出三个单间,内里挂着巨大落地的铜镜,便是五人并排也能从头至脚映得一清二楚。

陆菲嫣,林锦儿,韩归雁初踏入时也不由愣神。

“给我们的拿了有些不好意思。”陆菲嫣翻看室内之物,有些爱不释手。

“拿呀,说了给咱们干么不拿”韩归雁气鼓鼓道。

“雁儿别闹。你不觉得奇怪么”林锦儿轻声呵斥道。

“哼!当然古怪了。你们昆仑派的大弟子忽然成了香饽饽,人人像宝贝似的争来抢去,也不看看都七老八十了,不知羞!”韩归雁越说心中酸意越盛,鼓起了腮帮子。

“便是这里才奇怪。”陆菲嫣目光复杂地望了韩归雁一眼道:“昨夜我老闹不明白,今日看祝家的礼遇似乎有些头绪,却总也整理不清。不过征儿现下正身处泥潭,祝家若是诚心相帮倒是件大好事。”

说到吴征的安危上,韩归雁才撇开醋意认真道:“我也是如此。现下不妨再来理一理。”

“祝雅瞳,栾采晴,柔惜雪。”林锦儿竖起三根手指道:“这三家昨日的举动都怪异非常。栾采晴不消说了,自是死敌。柔惜雪与征儿并无甚过节,可也没有交道。昨日比武时对征儿也并无甚不同,你们看对么”

“她是燕国武林的领袖,昨日确实也算公正,只是最后非要遣冷月玦与吴……吴大人比试,还不依不饶,这便怪了。”韩归雁皱起眉疑惑道。

“确实如此。栾采晴也怪异,她衣袖那一拂分明要对征儿下手谁也看得出来。当下若要追击我也挡不住,又是为何忽然停手此后更对征儿似换了个人一般,说是待爱侣如此都不为过……”林锦儿晃着螓首偏头言道。

“确切地说,征儿比完之后祝雅瞳便来了。至此栾采晴像换了个人,柔惜雪也不依不饶。那么……”陆菲嫣说到这里忽然一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们借征儿(吴大人)针对祝雅瞳!”三女对视中目现骇然,从小在昆仑山长大,甚至连成都都是刚去不久的吴征,是如何与祝家这个庞然大物扯上关系的且个中的秘密或许不仅祝雅瞳心中有数,连栾采晴与柔惜雪也知晓不少……

四菜两汤!

一道椒麻鱼片,一道毛血旺,一道石笋排骨汤,这是吴征做的。一道明火水炼犊,一道油泼虾,一道萝卜羊肉汤,这是祝雅瞳做的。

吴征盛了两碗饭端上,先为祝雅瞳摆上,又放好筷子汤勺方才落座。祝雅瞳端坐不动,似是甚为享受。

“这两道菜原本要在大秦昆仑楼上市,可战事紧急还未曾赶得及。请祝家主先尝尝。”吴征夹起一块鱼片,又兜了一勺毛血旺的菜料放在祝雅瞳面前的菜碗里:“辣椒口味刺激,初次食用还请慢着些。”

“好好好。你也吃,尝尝我的手艺。”

吴征的两道菜所需的工序复杂,祝雅瞳的两道则显简单,看来确实是刚学不久。吴征夹了片牛肉,又夹了只虾道:“正要尝尝。”

“我们一起吃。”

祝雅瞳虽是初学,手艺火候的掌控着实不错,牛犊子肉软而不烂,不仅鲜嫩多汁还富有嚼劲,草虾则是在油里炸得酥烂,连壳一道咬在嘴里卡兹直响,又香又脆。能做到这等水准定是下了苦功,且牛肉与虾均是稀罕之物等闲吃不着,祝雅瞳自是心疼爱子从小清贫,恨不得端出龙肝凤髓来了。

“咳咳,咳咳。”祝雅瞳一双明眸上下翻滚,直欲将吴征每一个动作都看得清楚,待他往口中送入一块牛肉时,她不防鱼片里辛辣的口感,被呛得泪水都盈满眼眶。至于究竟是受不得辛辣的刺激,还是初次为孩儿备下一餐饭食的悲凉又喜悦,便只有她自己心里才知了。

“家主慢些,辣味确实需要一些时候来适应的。”

“不会不会,咝……好吃。你做的菜您……额,我都喜欢。嗳,你也多吃些呀……”祝雅瞳毫不避讳地为吴征夹菜……

在祝雅瞳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祝府,韩归雁忍不住问道:“这半日里都干什么了”

“我不知道。”吴征苦笑摇头道:“以前读过个故事,说有个人住店,店家正在煮黄粱饭。这人睡着了,梦到自己经历丰富多彩的一生,结果醒来之后才发现不过一场梦,店里的黄粱饭刚熟呢。今日里我就像做了黄粱一梦。”

脑海中不断回荡着临别时祝雅瞳的殷殷嘱咐:“燕皇生病一事你自家知晓便可,让旁人知道有百害而无一利。另外,对太子栾英飚务须万分提防,决不许与他单独共处,切记,切记!”

第七章、圣心难测·玦月披霜

从吴征来的那个世界里有句话叫做“相由心生”,还有些难以证实却又常能发现实例的说法,例如“夫妻相”。

大意是说一个人的心理反应容易影响面相的生成,而长期生活在一起的人,五官间也会慢慢有些相似度。事实上也极有道理,人是善于模仿的动物,长久生活在一起,总会有些表情动作是一样的。相则由之而来。

吴征的“心”大多还保留着前世的各种记忆与习惯,而长期与他生活在一起的又是昆仑派的同门们。十余年的成长下来,面貌上祝雅瞳虽有相似之处,要说是母子则毫无说服力。

而以他的早慧与心细,之所以认不出祝雅瞳就是五岁那年将他“劫持”到后山,意外发现顾陆夫妻间秘密的奇异女子,则要怪罪于这副身体。——人体味觉的发育要到七岁左右才能完成,是以吴征与祝雅瞳独处半日,虽觉她身上那股潮粘甜腻的汗香似是熟悉,却怎么也比对不上。

至于独处时祝雅瞳仅能略微克制的母爱之心,倒不怪吴征的反应近乎于白痴,——母爱是什么他没有过,也不懂。前世没有,今生最疼爱他的林锦儿更像姑姨,那是截然不同的。

回驿馆的路上吴征在马儿上沉默不言,反反复复地梳理今生的每一天,不断自问: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为何总觉熟悉又陌生。

将至驿馆时吴征才回过神来长吁一口气,摇头暂时放弃了追究。始终担心不已的韩归雁凑近低声道:“吴郎,你真的没事你……一直怪怪的。”

“没事,只是太多事情想不明白。”

“你……我怕……离幻魔瞳!”

“不太可能,不,没有可能。”

“终究是个陌生人,你怎能如此轻信大意”韩归雁一脸郑重,只是话里的酸味儿怎么都掩不住。

“我或许也逃不过离幻魔瞳,但她有没对我施展过我一定会知道!呵呵,还说我家雁儿大气不会使小性子,这就闹了脾气,今后为夫要纳几房妾室可怎生得了”两人靠的近语声又低,韩归雁被一句我家雁儿说得心中如小鹿乱跳,一夹马腹哼声道:“不来睬你。”

马儿疾行两步又被扯紧马缰停步,她偏过头鼓了鼓腮帮子道:“人家又没不同意,就是……哎呀,不和你说了……”

吴征望着前方轻盈下马,高挑又矫健的倩影露出温暖的微笑。燕都之行再艰难,终究是要闯过去的,重生世界的美妙,劳资还没尝够呢!

至于那个正在驿馆门口警戒范围之外双手合十,低念佛号的胖和尚,吴征打马近前招唿他跟在自己身后一同进入驿馆。

车辆马匹各自拉回马槽与杂物房,迎接完吴征归来的霍永宁领着两人神鬼不知地也来到此地。他以足顿地发出奇怪的节奏声,一辆马车车厢底下方忽地滚出一个人来朝霍永宁抱拳跪地。

“只有你一人了”

“属下不知是否还有他人,也不知是否被盯上。”

霍永宁沉默了一阵道:“无妨,来了就好。你且随本官来。”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终于被黑暗吞没,长安城里金碧辉煌又深沉幽远的皇宫也笼罩在夜色里。若能俯瞰此地,点着灯火的殿堂亦能透露出神秘的皇家些许蛛丝马迹。

有些殿堂光芒与声息全无,而有些则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还有些虽从窗纸里透出光亮,烛火却分外晦暗。

燕皇栾广江半躺在宽大的虎皮靠椅上,厚厚的绒被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可时不时地,他还是会因寒气的侵袭打个冷颤而重重咳喘。这一天他在十数年前便做了心理准备,可想不到的是来得这么快!当燕秦之战拉开序幕,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虽说奚半楼直接弃了大半个凉州严防死守,虽说凉州的粮草之丰厚超出他的想象。可局势并没有太大的偏差,战况始终在燕国的掌控之中,一步一步,堂堂之师坚若磐石般推进,消耗,磨去秦军的战力与士气。

凉州之战本该在冬季来临之前便即结束,之后便是修养士兵,调整士气,待开春后对已成笼中之鸟,瓮中之鳖的秦国再度施加持续的压力,直到他们崩溃。——原因便是正军之后隐藏的那一招奇兵,绕过重重大山奇袭亭城的征西军。

栾广江无比信任狄俊彦的能力,也相信秦国无人能预料到胆大包天的一手。他生性谨慎更做出了周密的安排,燕军在三关正面高强度的攻势正为了以防万一,以高压逼迫,让秦国即使有高人能看穿这一步绝杀之棋也无力对亭城施以援手。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即使韩铁雁也挡不住狄俊彦在保存实力的情况下顺利夺取亭城,直到那一场莫名其妙的地涌金莲。

栾广江无数次地询问能工巧匠,这一场火是如何烧起来的,没有答案。狄俊彦并非冷血的怪物,他也会热血上头,也会冲动,可被称为“燕国双骄”之一,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天纵奇才即使在狂怒中也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吴征是成功激起了他的怒火,可栾广江相信以狄俊彦的谨慎持重,即便立誓要生擒吴征碎尸万段,也会让麾下如同狼群一般追逐,撕咬,袭扰猎物,待猎物精疲力尽地倒地再一口扑上咬断喉管!他会直勾勾地冲入明显的陷阱,甚至……就像是这么冲入了火场不可能,绝无可能!

“是邪术……还是天意!”念及此处,栾广江再次念出无数次自言自语呢喃的困惑。史书曾有记载千年之前,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忽被天降火球毁于一旦,王朝从此崩溃。栾广江从不信这些怪诞邪说,可这一场地火来得莫名其妙,不仅重创了燕国让全盘计划尽数落空,也让他生生在战报上喷出一大滩血。

“天火摧坚城,王朝覆灭;地火吞万军……”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身上分外寒冷,手背上青筋凸起的双掌又紧了紧绒被。

“陛下,祝家主到了!”

“请她进来吧。”栾广江在贴身宦官的服侍下费力起身,披上件厚厚的虎皮大衣在龙椅上坐下默默潜运元功。如此虽会让他在数个时辰时候身体更加酷寒难当,却能在现下保持充足的精力与注意力,也会让苍白的面色裹上一层红润。

女要俏,三分孝。祝雅瞳戴着黄金面具,淡紫色的锦衣着内,外罩的还是那一身洁白宽大纱衣。——一如她十余年前步入祝家密室时的装扮一般无二。栾广江是天下唯一一个知道那身宽大衣袍下的身体是如何美丽的人,十余年的岁月过去,少女成了少妇。淡黄却明亮的烛火下纱衣近乎透明,隐约可见饱挺的胸乳和腴腰一束。比之从前少女的青春,那具动人心魄的娇躯定是更加丰满,更加成熟,更加诱人。

如果当年不是与她撕破脸皮,现下她也成了朕的妃子,可以尽情品尝那具享之不尽的躯体,可以让当年她不愿意为朕做的事情全部听话地服从,甚至可以在御书房里让她坐在朕的身边,帮忙批阅完奏章之后钻入书案之下撩开龙袍,乖顺地将龙根含入那张丰满润泽,温软糯绵的艳嘴里慢慢吸嘬含吮;若是兴致起时更会解开上衣,用那对滑如凝脂的胸乳将龙根夹入深不见底的丘壑里抚弄挤磨,想十几年前,她的那对恩物便一掌只掐得一半,现如今……;如果征儿早早入了皇宫,现下又会如何是不是狄俊彦已攻占亭城,三关俱在燕国之手,大秦像只待宰的羔羊般瑟瑟发抖……

只是片刻的儿女情长与点滴悔意,栾广江便将这些念头毫不犹豫地驱离脑海。比起眼前美妇令天下所有男人疯狂的身体,一统江山的大业于他而言更重要百倍。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可醒时天下之权未能掌握,何来的时间醉卧美人膝。

“你好像很生气”对于祝雅瞳的上殿不参,栾广江也已习惯,也没有那个心思去计较。

“我生不生气不要紧,陛下倒该龙颜大怒才对。”似乎只有到了这里,祝雅瞳才会有难以抑制的怒火,总是忍不住讥讽之意。

“哦怎么朕都不知道何人犯了大忌”

“呵呵。是陛下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与妾身之间的协议,还是有人不尊陛下的旨意胡作非为冒犯天威,亦或是长安不算燕国境内难道陛下身患小恙,燕国便有人敢抗旨不尊不成”祝雅瞳一双媚眼目光灼灼,吴征便是她的心头肉,是最不可触碰的珍宝。为此,她不惜得罪燕国皇室与师门天阴门,拿栾采晴立威,还与柔惜雪大打出手。事已至此,已没有什么事不能做,不敢做,直斥栾广江自也不在话下。

“朕并没有颁下什么旨意,自也无人抗旨不遵。你觉得朕需要下一道旨意保吴征在燕国毫发无损,朕可以下。”栾广江笑了笑温和道。每回只需提起吴征,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占据上风,率先拿捏住对方死穴的感觉,总是让人心情松快的。

“陛下是在应付妾身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妾身自会以陛下言行为表率。”祝雅瞳声音骤冷,这一道圣旨是万万不能下的,否则会有无数的杀手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源源不断地向吴征讨命。她所能做的便是拿捏住燕皇的言语,在燕国境内,要保吴征安乐无忧。

“他现下不是好好地生龙活虎,今日还与你母慈子孝朕可没有失约!只是现下他闯了大祸,想要保他周全须得动用更多的力量,你祝家惹的麻烦,莫非要把事情压在朕一人身上好袖手旁观么”

“原来如此,我总算是明白啦!”祝雅瞳叹息萧索道:“还以为你即使不喜欢他,咱们也算有一夕之缘,多多少少会念着些情分。既是如此还有什么好谈的祝家自会保护他,不劳你来操心。只是你手下那些人烦请看得紧一点,否则下回身上少了什么物件儿,别来怪我!妾身告退。”

见祝雅瞳垂着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起身欲走,栾广江没来由地一阵心软道:“且慢!”二字出口随即心中一凛,他堪称一代雄主虽有病在身依然反应神速。祝雅瞳再怎么愤怒得丧失理智也不敢向他下手,就不会是中了离幻魔瞳,那么莫名的失神只能是被她抓住了内心里柔软的部分。从她出现在御书房的一刻起便做此打算,十余年前进入祝家密室时的装扮,那件在灯下变得透明的古怪纱衣更勾起了对玉躯的回忆,那失望透顶垂首抬步的神情仪态,和当年天明她离去时一模一样。

栾广江嘴角一撇,冷笑道:“和朕耍这些小心眼,可有收获”

“不多,但不能说没有。”祝雅瞳回以一个冷笑重新落座道:“起码我已知道你多多少少有些许旧情,既是如此,有些话是不是可以谈点实际的。”

栾广江静默片刻道:“你说。”

“十余年前,你提着剑要亲手杀死尚未出生的孩子时我便明白了祝家招惹的忌讳。至今十九年,我可有什么地方触犯了你的底线”

“没有!”

“很好。”祝雅瞳死死抿了抿双唇,寒声凄苦道:“他出生后甚至连一口奶都没有吃过。昨日是我这个狠心的娘第一次给他做一顿吃的,也是娘儿俩第一次坐在一道吃一顿饭。你儿女众多,或许觉得这种事都烦了。我呢我就一个儿子!你可知昨日我要花多大的气力才能忍住不与他相认这一切为了什么你不会不懂,我给他起名吴征何意你也不会不懂!我们孤儿寡母只不过想活着,呵呵,你不爱听是不是我们就是孤儿寡母!为了能让他安安稳稳地活着,我连当娘的一切都不要了。闯祸那是我儿的本事,难道对着狄俊彦束手就擒让人杀了才不叫闯祸栾采晴的颜面怎么了她面首四处不见你们说,我儿随口胡诌两句变成了闯祸你——不要太过分!我是女人,也是个母亲,为了我儿安康祝家我都可以不要,你知道的!呵呵,你助我登上家主之位不就是打着份歪心思么”

女人之感情用事远胜于男子,一个妇道人家坐镇家主之位总是会有更多的破绽,给予外人更多的机会。见心思被拆穿,栾广江也不否认道:“那你想要如何一道痛快说出来。”

“我知道你要什么,在等什么!放心,我做好了一世不与征儿相认的准备,我永远不会将他是我儿子,是燕国圣君的种公之于世,他只是个秦国人,昆仑派捡回来养大的野孩子。我不会利欲熏心到给你们栾家机会!告诫好你们栾家的人,不要动我儿!否则,你知道我会做什么!”祝雅瞳语毕不再多说,竟起身摘下黄金面具三跪九叩,咚咚的磕头声让额头都红了一片,之后转身离去。

栾广江沉默无言,脑中竟有些混沌。一会儿是祝雅瞳泣血般的凄厉嘶鸣,一会儿又恍惚着吴征的本事,一会儿又是有过一夕之欢的美丽妇人摘下面具时,那张温柔雅致,妩媚多姿的面容。

“好厉害……”栾广江喃喃低声自语:“祝雅瞳,柔惜雪……朕治下大燕人才鼎盛本是好事,可牝鸡司晨……不见秦国有这等事情,不知是福是祸……”他随即摇了摇头,自攻秦一战受挫后,他不受控制一般不时将一些事件联想至鬼神怪力身上。

重重晃了晃头强行将古怪的想法驱离脑海,栾广江将似是燃起熊熊烈焰的目光锁定至那幅宽大三丈高高悬挂的地图上,凉州,三关,亭城,再到群山环绕的大秦。他狠狠捏了捏拳头,一个炸雷般的声音不住在脑海中翻滚:“朕——还没有输!”

瞪视良久,栾广江才移开目光长长吐了口气,似是精力消耗过度状甚疲累,又喘息了一阵才唤来宦官道:“让他进来吧。”

御书房里踏入一人,身穿明黄蟒袍,玉带束腰,身材高大亦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威严。他在书桌前跪倒俯首道:“儿臣参见父皇。”正是燕国太子栾楚廷。

“免礼,坐下吧。”

栾楚廷依言落座后栾广江先道:“方才的话皇儿都听见了”

“听得甚清,儿臣先前打发走了内侍,不落第四人之耳。”

“皇儿做事一向心细,甚好。祝雅瞳之言,皇儿以为如何”

“爱子之心,闻之险些令儿臣垂泪,儿臣年幼之时母后亦曾如此疼爱非常。祝家主之言,倒令孩儿想起母后昔日的关怀爱护与谆谆教诲,她常言道兄友弟恭世之礼法,父皇若愿让那孩子认祖归宗,儿臣当亲自前往,迎他归家。”

栾广江微眯着双目听完,淡淡道:“朕的意思是,祝雅瞳曾言道,是不是可以谈点实际的”

“儿臣见识浅薄不敢在父皇面前妄议,总之此时儿臣但随父皇之言,便是要将太子之位让与他,儿臣绝无异议。”

栾广江叹了口气,右手食指敲着龙案道:“一千,一千,一百。一个小小孩童的命值得了那么多”

栾楚廷身躯一震打了个激灵,忙扑通一声跪地磕头道:“彼时儿臣年幼无知,还请父皇饶恕儿臣罪过……”那一身冷汗瞬时湿透蟒袍。

“一千两银,一千斤铁器,一百石粮食,好大的手笔啊!”栾广江登基后一贯节俭,亦曾因奢靡之事重罚过不少妃子与皇子,是以说话时口气虽平淡,仍让栾楚廷颤抖不已:“他当然不值那么多,为了什么你说吧,自己说出来,朕许你有什么就说什么。”

“儿臣当时听说此事,一门心思大都是惧怕大燕的大好河山落在祝家手里。父皇请恕儿臣无礼,祝家财力雄厚富可敌国犹如深渊蛟蛇,所处地位虽微妙上不得台面,但一旦风云际会难保不蛟蛇化龙飞腾九天。儿臣以为那孩子便是蛟蛇头上之角,祝雅瞳艳名播满天下,被称为当世第一美人。若是……若是父皇一时为美色所迷将她纳为妃子,祝家一跃便可登堂入室。其内有皇子之名,外有祝家财力相助,大燕难保不被外戚专权。是以儿臣以辛苦攒下的家当与番人做了协定,要他们除去那孩子,儿臣真是一心以大燕国运着想,绝无半点私心!儿臣亦知罪孽深重,请父皇降罪。”栾楚廷虽跪伏于地,一番话却只稍作停顿便通篇说得并无畏惧之心,倒显大义凛然。

“嗯!也是。朕再问你,那孩子既然还活着为何又不再动手即使他为高人所救,要巧取他性命也不难。你的一门心思大都是为了大燕江山考虑,那还有小半又落在哪里”栾广江目光犀利犹如实质,落在栾楚廷身上好似芒刺在背,顿了一顿又寒声道:“你不好意思说,朕替你说吧。此事闹得不久之后天下皆知,朕自然也会知道。你在意的不是那个孩子死了还是没死,而是朕的态度!朕既未追究过这件事,你也就无所谓那孩子是死是活,可有冤枉与你”

“父皇明鉴,儿臣……儿臣罪该万死……”栾楚廷终于发出打从心底里恐惧的话语声,甚至牙关打颤都清晰可闻。自他被立为太子之日起,他都在观察,揣摩,学习他的父亲,他也曾自以为非常了解自己的父亲。然而这一刻让他觉得自己像是暴风雨中小树,随时可能被一道惊雷噼成灰烬。老人不可怕,但一位掌控着权力又心情不佳的老人却绝对可怕……

“起来吧。”

燕皇的话让栾楚廷长舒了一口气,太子殿下苍白着面色颤巍巍地起身,一身大汗犹如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他曾无数次内心得意地看着下属如此狼狈,不想当他面对着天威煌煌也是一般模样。

“你至少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栾家的江山只能在栾家人手里,绝不容许外戚染指!”栾广江语调恢复平和:“大燕江山只需安稳,天下迟早要姓栾!朕之所以对你说这些,不是对你动了什么心思,是要告诉你莫要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从某种意义来说,皇帝与太子也是一对对手。栾楚廷心中又喜又恐,从这些威胁的话里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父皇心态上的巨变,父皇已开始感到不安,否则他不会说这些。或许是他已深知他身体里的隐患随时可能爆发,面前觊觎已久的龙椅,象征着权力的大印似乎从未离自己那么近。可栾楚廷又不由地一阵惊恐,他无法保证父皇会不会在此时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或许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会触怒这位虽已年老,仍至高无上地掌控者这个国家所有人生死的老皇帝。那仿佛触手可及的一切却又隔着一道随时可能坠落得万劫不复的鸿沟。

“就像你方才自以为安排得周全,可知祝雅瞳早已发觉”

“这……儿臣已尽量小心,怎么,怎么可能”

“朕知你在外面,她又怎能不知她也无需对朕说这些,自是说给你听的。”

“儿臣不知祝雅瞳想干什么,只听父皇的。”

见栾楚廷低眉顺眼的模样,燕皇忽然有些恍惚:是不是朕在深宫里呆的太久,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得不够了。宫里的龙子无人敢造次,反而那个野种生生毁了朕的大计……

一念至此,栾广江觉得疲累袭来挥手道:“你去吧!莫要去管那个孩子。”

栾楚廷离开御书房后亲手关上了房门才暗自喘了口气,他不敢用力,那股铺天盖地般的威压仍如同窗纸中透出的灯火一般霸气四溢,笼罩一切。他定了定神尽力摈弃开方才惊悚的一幕,只去回想透露着深意的只言片语:栾家的江山绝不许外戚染指,大燕只需安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在如山的威压下不精神崩溃做出疯狂的举动。

父皇还是雄心壮志啊,他不轻视祝家,就更不会轻视大秦。也是,做了如此万全的准备雷霆一击,依然连凉州都拿不下来,大秦岂容忽视日后的攻略中祝家依然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他们的粮秣与马匹缺不得。打吧打吧,论雄才伟略本王确实不及父皇,只要江山是本王的又何需操之过急待江山平定,父皇万岁之后,天下终是本王的。届时再收拾了野种,顺手接收了祝家无边资财,包括……她!

念及祝雅瞳迷人的绝世优雅风姿,栾楚廷心中一热,太子后宫里纵然佳丽无数,又有哪一人能比得了她那些涂脂抹粉,身着艳丽服饰的女子,在穿着简单得近乎朴素的她面前,无不黯然失色!更何况那燕国皇室中武学修为精深者无人不垂涎的纯阴之体!

走下御书房前的十九级台阶,栾楚廷才重喘口气暂时按捺下被祝雅瞳勾起的浮躁念头向皇城外走去。比起尚遥不可及的祝雅瞳,那个娇小玲珑如冰娃娃一般的美人才是现下更重要的事。

昨日燕秦两国高手一番比武各自都有些收获,顶尖的武学宗门固然需要为庙堂之高贡献心力,同样也需要层出不穷的高手来维持江湖地位。——否则一家以武立身的宗门失去了顶尖的武力,与普通的豪族又有甚么区别

“昆仑的武功向来以轻功为根底,使来颇为飘逸轻灵,在内功与长力上便逊色半筹,比之我天阴门的武学尚有不如。只是似吴征的年岁轻功高到这等地步,当真是奇怪。”说话之人眉目如画也留着头齐腰秀发,却是掌门柔惜雪的师妹柳寄芙,正坐在行五的位子上。

“正是如此。孟永淑当年曾遭【暗香零落】邪教之厄,虽是伤了根基,但听闻之后练武用功更勤。她十品的修为便是十一品的武者对上了也未必能稳胜。吴征纯以轻功躲闪竟能支持许久,呵呵,若非修行日久,我都恐怕要以为武学以攻为守的纲要错了。”这一位天阴门行三的索雨珊面容甜美亦显恬淡,倒是与柔惜雪一般剃了光头,是位出家的尼姑。

“说起孟永淑也曾是位标致的人儿,【暗香零落】邪教肆虐江湖为害无穷,可顶尖儿门派里遭难的也仅她一人,当真是可悲可叹……”郑寒岚面容清秀,从前也曾与孟永淑亲厚,说起她时总不甚唏嘘。

“当今乱世之下方有邪教为害武林,待天下一统同道协力,邪教不足为患。”柔惜雪双手合十说道又低声默念佛号,似是超度受害身死的灵魂或为正被囚禁的可怜人祈福,之后将话题拉回道:“月玦,依你看吴征的轻功是什么路数说起轻功,门内上下未有如你天赋之高者。”

“师傅是考校徒儿了。”冷月玦面容清冷,看上去像个陶瓷娃娃只是张嘴说话,而无论眉眼嘴角都无一丝变化:“吴征的不是轻功。嗯,不仅仅是轻功。”她起身站在场地正中做了几个蹿高伏低的纵跃后道:“徒儿曾自问若由徒儿对上孟永淑,能否从那雨丝连绵般的剑招下闪过。昨日的比试一招一式徒儿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思来想去,徒儿怕是十招之内便必败无疑。这一套身法徒儿使得不比吴征差,可吴征能避开剑招,徒儿却避不开。徒儿揣摩良久,又细思昨日比武的过程,料定吴征不仅靠的是轻功,更有一套神奇的料敌先机的本事。”

冷月玦一番话至此处,柔惜雪伸手抽出一柄长剑纵至冷月玦身旁唰唰唰地连刺数剑,剑招,方位,甚至速度与力道拿捏与昨日孟永淑所使的分毫不差。

冷月玦蹿高伏低,比之吴征所使的还要快速高明些许,可三招一过便被长剑抵住了后心,已是败了。她回身道:“师傅,便是如此!”

柔惜雪抽回长剑又站回初始方位道:“为师还是一样,你学吴征一般。”

冷月玦一点头后柔惜雪长剑又使将开来,这一次还是相同的剑招,相同的闪躲身法,甚至冷月玦还是相同的速度。可三招过后她已脱离柔惜雪的长剑范围,堪堪避过。

这一下在场中人全看得清清楚楚,虽然剑招相同,冷月玦身法也相同,可比之从前她的闪躲动作提前了些许,是以剑招落空徒劳无功。这话说来简单,却让满场心惊。

冷月玦能更快地做出反应自是因为已熟知对手的剑招之故,可昨日吴征又怎能知晓孟永淑的出招若纯凭临场发挥,其反应之神速更加骇人听闻。

冷月玦又道:“徒儿百思不得其解,只回想起电光火石之间,徒儿曾见吴征闪转腾挪时紧闭双目,此为武学大忌!可孟前辈的剑招始终差之毫厘,徒儿只能认为其天赋异禀,光凭直觉便能感应对手的招式,这……”说到这里,她终于不再是一副冷淡,凡事都云淡风轻的神情露出迷茫之色不住摇头。

“《道理诀》当真如此神奇”柔惜雪也蹙眉沉吟表示难以理解,吴征武功虽还不高,可已经展示出武功的奇妙之处,待他修为逐步提升上来之后,以这等神速的反应,天下间何人又能应对

“启禀掌门,太子殿下来访。”门外的声音打断了屋中的沉默。

柔惜雪抬头道:“请殿下在厅中稍候。”她想了一想道:“天阴门俱是修行人不适合过多沾染凡俗中事,月玦,还是你去见殿下吧。顺道回家一趟见见娘亲也好。”

“是。”冷月玦矮身一礼后离去,一路行来踏入厅堂前目中又现迷茫一闪,随即恢复冷淡轻移莲步转过门扉。只见一个高大威严的男子正背对门口,似是在欣赏墙上的山水图。

冷月玦打从心眼里反感这种装模作样,可自幼的经历让她早已学会隐藏真实的想法,也早已习惯无论什么都藏在心里冷面对人。她常常会念及祝雅瞳当上家主之后头戴黄金面具的模样,自己的冷面岂非也是一副看不见摸不着的面具

“让殿下久候,月玦代门主陪个不是。”冷月玦欠身一福,惹得栾楚廷惊喜转身。

“哪里哪里,入夜还惊动冷仙子,是本王唐突了。”栾楚廷抬手虚扶向冷月玦微笑道:“数月未见,本王想念冷仙子得紧。”

热辣直接的话语未曾换来冷月玦的情绪波动,栾楚廷曾多次试探只盼能将这冰娃娃换一副面孔,害羞,惊喜,感动,甚至是恼怒都成。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从未见过那一副冷面以外的神情。

“一介民女不敢劳殿下挂念。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所来何事”

“无他,不过是见一见柔掌门与冷仙子而已柔掌门呢”

“师傅昨日观战有所心得正在闭关要紧处,还请殿下见谅。”

“甚憾,本王还有些武学上的疑惑想向柔掌门求教来着。不过能见着冷仙子,总算不虚此行。”

常年的隐藏心思让冷月玦自有一套排解的方式,她可以保持空洞的眼神,无表情的面容,心里却自有一套虚构的模样。不错,就是胸脯里热烘烘澎湃跳动的心脏仿佛是意识里的第二张脸,此刻,这张脸正撇了撇嘴露出个不屑的神情。

她自是想就此告辞打发栾楚廷离去,可师尊的命令却不敢违抗,她也明白柔惜雪让她此刻回家探望是什么意思:“奉师命着民女探望家母,不知能否劳烦殿下相送一程”

唐突的话语却让栾楚廷甚为满意,柔惜雪的心思已表露无遗,至于冷月玦的母亲……他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微笑道:“不甚荣幸,冷仙子请!”

落后半步行在身边的女子依然落在眼角的余光里,那身高堪堪到他的腋下,娇小无比。可看她的身材比例却又极佳,不仅双乳比之苗条的娇躯丰隆鼓胀,连一双玉腿也占去了身体的大半,若是独身行走时定然显得极为修长。那轻盈的步伐翩若舞柳随风,摇曳多姿。要知道,那并非刻意的卖弄风情,而是自然而然行步间款摆腰肢散发的魅力……

太子殿下虽简装出行,车驾依然足备,而对于栾楚廷相邀同乘冷月玦也不可推拒。宽大的车厢温暖舒适,可幽闭的空间又让冷月玦极为不适,仿佛一切都被四处的厢板钉死困住,无处可去,无处可逃,只能随着命运的马车拉着她前进,直到马儿停步……

可当马儿真的停步,离开了密闭的车厢,冷月玦望着面前院井门户,却觉得自己被带来一处更大的牢笼,依然像只囚鸟不得展翅,无力离开。

“妾身恭迎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地上单膝跪着的妇人身形与冷月玦如出一辙的娇小玲珑,口中的恭敬声中却并未俯首帖耳反而微抬螓首,让面容若隐若现。这是一张与冷月玦极为相似的脸蛋,却不是那副冰娃娃一般的冷淡。那微挑的眉毛,含情的媚目,裂开一线的双唇,无不展现着这名女子的万种风情。

冷月玦垂首行至她身边一同跪地,心中却鄙薄不已:好一个风骚放荡的妇人,若有干娘半分风骨又何至如此可她不能骂出口——这是她的亲娘。垂首向地时正见月光清辉洒落,大地仿佛披上一层银霜。恍惚间她胡思乱想道:玦者,碎玉也!不知天上明月削残余半之时,心中又是怎样的彷徨不甘

ps:燕国太子叫栾楚廷,修订版改的名字。之前发的忘记改了

第八章、深闺春梦·有朋远方

日常清清落落的庄园迎来难能可贵的热闹。

庄园面积并不小,气派的亭台楼阁显出昔日的繁华,然而入目所及常年缺失的打理又显出今日的破败。

冷家也曾是燕国有名的豪族,不过三代之前便开始没落至今。偌大的庄园在往日是显耀的门面,到如今则成了巨大的负累,年久失修之下也便成了破落的模样。

任何一个大家族从鼎盛走向没落都免不了矛盾与背叛,冷家也是如此。冷月玦的父亲冷无病作为主支一脉能将这座庄园留存已然费尽心力,也因此而英年早逝,这一座没有外人的庄园也是他留给母女俩最后的遗产。

其实若非时年十岁的冷月玦已成了天阴门最出色的弟子,未来大有登临十二品绝顶高手的态势,冷家庄园最终也保不下来。

况雪莹只是平民出身,幼时便在乡里广有艳名。彼时冷无病初接家主之位内外交困压力极大,况雪莹与众不同的美貌正是件派遣忧虑的好玩物,便纳了她为妾。以其姿色自是不乏豪族的公子哥儿追求想要收为玩物,她心底也自知晓。

出身平民的她位置懂得太多道理,奇货可居可也是知道的。惜乎眼光见识着实不够,她只想到冷无病年岁轻轻已是一族之长,冷氏又是她可望不可及的豪门,如何还懂得区分其他第一回入冷家庄园便看花了眼,还为选择了冷无病暗自窃喜。

数年后况雪莹生下冷月玦肚皮便不再有动静,冷无病自也不曾多么看中况雪莹,打心底也不过是当做玩物排遣心中压力而已,直到冷月玦年岁渐长被天阴门高人看中收入门中为徒。况雪莹日常不晓事理,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分寸,一向循规蹈矩。此时母因女贵,冷无病将家族的希望寄托在冷月玦身上,自也不好亏待她母亲,况雪莹的身份地位才一路攀升。

冷无病尚未娶妻只有几房妾室,况雪莹顿时压了众姐妹一头俨然主母之尊。及至冷无病沉疴深重英年早逝,人丁凋零的冷家里谁又能与况雪莹争锋她也就成了冷家事实上的主母。

令冷家所有人都未预料到的是,况雪莹的循规蹈矩不过是表面。她被纳入冷家后不久便知犯了大错,冷家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与她先前所想的草鸡变凤凰过上奢靡生活的愿望完全不同。对冷家与冷无病的痛恨更是到了骨子里。

冷无病尚在她不敢造次,冷无病一死就再没了节制,加之因冷月玦的缘故身份大为不同,妇人的积怨一旦爆发便肆无忌惮。

几房妾室全被况雪莹卖了换成银两,至于留下的孩子她不敢自作主张,然而为奴为仆般使唤是免不了的。她本无统领家族之才,又有小人得志般的奢靡,冷家在她手下只能越发破落。

冷月玦能与惊才绝艳的狄俊彦并列“燕国双骄”,除了武功天资之外,又有根基深厚的天阴门教导,旁的本事也绝非泛泛,否则也不会被默认为下一代天阴门掌门人。冷家的现状自然让她大为不满,然则况雪莹毕竟是她生母,在幼时不受重视之时况雪莹待她也着实疼爱,颇有母女俩相依为命的意味。她现下当然知道母亲之所以疼爱自己,除了骨肉之亲外,更多还是一个“奇货可居,待价而沽”。可那毕竟是她的母亲。

冷月玦生性冷淡不喜麻烦,心烦意乱之下索性安心于天阴门学艺,冷家由得况雪莹去胡闹,待彻底打烂了再行重建也不迟。不想丹凤行天,岂能不引人注目出众的武功,深厚的门派根底,还有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美艳,即使贵为太子殿下的栾楚廷也不能不动心。——纳绝色为妃,还是未来天阴门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从哪个角度看来都是一桩一举数得的美事。

对栾楚廷,冷月玦并无恶感甚至初时还有好感。一国太子,品貌俱佳,待她也始终彬彬有礼甚至有些折节礼让。她明知殿下不会也不必对一名女子如此,更多的还是看中她身后的天阴门。不过以太子之尊能做到这等地步已属难能可贵。

但冷月玦心中还是抗拒,天阴门与皇家历来走的近,甚至参与其中的秘事不少。她自幼在天阴门学艺,对皇家的肮脏事多有耳闻,那富丽堂皇权倾天下之地,犹如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性情寡淡的冷月玦不愿陷在其中,整日价与一干搔首弄姿的妃子混在一起,比谁更会涂脂抹粉,谁更讨男人欢心。每当念及此处,冷月玦都感一阵恶汗反胃。

此事很快便穿得天下皆知,自然也很快被一心求富贵的况雪莹知晓。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到以死相逼。妇人的撒泼让冷月玦的心沉到了谷底,慌不择路地躲回天阴门里,在这块她认为世上最安全也最珍惜她的地方寻求庇护。

日常地修行,日常地找师傅解惑,功课完成后柔惜雪满意地一笑,鼓励地拂了拂她额顶秀发不经意道:“太子殿下对你甚有好感,你总是避而不见不是礼数。玦儿,你不喜他么”

“没有,殿下温文尔雅,徒儿哪有不喜。”持续的纠缠已让她开始心生反感,可就算在最亲近的师傅面前,也是不能说太子半句不是的。

“甚好!你父昔年送你入门一无所求,只一点便是要你不得落发出家,自是望你莫要斩断尘缘,来日学艺有成能振兴冷家。你不是出家人,女大当嫁,嫁与太子殿下,你父的遗愿唾手可得。徒儿对殿下既也有好感,何不顺了殿下的意思。”

冷月玦罕见地茫然低头,沉默多时才道:“弟子年岁尚幼不想嫁人,只想勤修武艺日后报效师门。”

柔惜雪似是早已料到她会如此回答,笑道:“天阴门有了一位太子妃,日后的贵妃娘娘甚至是皇后,对师门岂非大有裨益玦儿年岁尚幼也不急着嫁人,但和你母亲商议商议早日将婚事定下,倒不失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冷月玦紧抿着双唇犹如五雷轰顶,至于其后柔惜雪诲人不倦地分析种种好处,诸如嫁入皇家不会耽误武道修行,皇家的武功绝学不少,说不定还能触类旁通,创出新的绝技,那才是为师门献上一份大礼等等,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天阴门昔年曾遭逢一件秘而不宣的大事,派中遭遇重创。看来柔惜雪权衡利弊,已是赞同了这门婚事。此关一过,冷家除了欢唿雀跃之外,又哪会有人说半个不字

若不是祝家那位绝色夫人,冷月玦的师姑在危难时刻搭了把手,认了她做干女儿,又迫得柔惜雪与况雪莹立誓除非冷月玦点头,否则不可先行应承的条件。冷月玦早已束手任人摆布了。

祝夫人分寸拿捏极佳,太子毕竟只是太子,还不是皇上。欺男霸女的事情传出去不好听,伤了名望对他更是大为蚀本的事情,必不敢明目张胆地逼迫。然而她力所能及也只至于此,即使几年后她登上祝家家主的宝座,封了二品诰命夫人也是一般。当冷月玦年岁渐长,嫁入皇宫的那一刻迟早都会到来……

不大的卧房被笼罩在深沉的夜幕中,月光的清辉透过窗纸洒落房内却又被一帘绛纱隔绝。夜尚未深,卧房的主人早早已吹灭了烛火歇息,黑漆漆的床帏看不清内里的人影,只能闻见一股甜糯浓郁的少妇幽香。

床铺并不像人卧于上沉睡时的安静,不时有被褥翻动的噗噗声与床脚挪移的吱呀声,显是内里的人儿时不时便翻个身,睡得并不踏实。黑色如同浓墨包围了她,看不清前方,找不着出口,惊恐地尖叫也听不见声音,便连惶急地左奔右逃脚下也不似踩在实地,又虚又浮。她整个人像被困在了一团无界的黑暗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无头苍蝇般东闯西撞了许久,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远方终于传来一丝光亮。她如堕深渊的心情陡然狂喜,无论那里有什么,即使是可怕的物事也总比一无所知的强。她放开一双腴润修长的美腿用尽全力向光亮处狂奔而去。

又不知跑了多久,光亮方才越发近了。前方似是一方密室,仅是因为门口开了一条缝儿方才透出室内的烛光。她喘了喘几口气,似是为打开门后可能的惊恐做好心理准备,也似是为了保持好一贯的仪态,以免唐突了室中人。

可借着透出的光线与半掩的门扉,室中人竟是熟悉的身影。身材高大,虽不魁梧但孔武有力,年轻而英俊的脸上却有着不符年龄的沉稳与成熟,——但她知道这些只是他装出来的。或许十余年后他确有这份气度,在当时定是没有的。

“你怎么在这里”两人一同发声,又同时笑了起来。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那一年岁月尚且青葱,在后山树林边的不期而遇也如现下一般。他是昆仑派里除了早已成年的大师兄之外最出色的男子,年轻,刻苦,自律,前程远大。那一年她也是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在树林里见他精赤着上身,汗流浃背,结实的肌肉令他除了英俊之外亦增男子的刚健魅力。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重回,她泪流满面。面前看着她笑的男子也从少年渐渐步入中年,年轻的面容多了岁月的痕迹,那双对她无比迷恋的眼眸也变作隔阂,烦恼甚至恐惧交织的复杂。

“我快要死了,你就在一旁看着你究竟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关不关心你的妻子”脸上被利刃刮下十字印记的女子忽然出现,仿佛在黑暗里踏空而来,正拿着一柄长剑抵在脖颈上,长剑似乎并不锋锐无有痛感,却让人透体生寒。

“在你面前我没了尊严……”他苦笑道:“我只能躲着你。你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来。”

话音怯懦却分外扎耳,她无声地啜泣,只觉生无可恋。

“且慢,还是我来吧!”另一个声音想起,她愕然抬头,他不知去向,出现在暗室里的是另一个男子。比起年轻时的他,男子则完全是一个反面。

男子也沉稳,有着与他年岁毫不相称的成熟与多智,但跳脱起来时让人咬牙切齿,恨不得饱以老拳才能泄愤;男子更帅气,眉眼间似有富贵之相,分外迷人;男子更有无比的果敢与勇气,他不愿惹上麻烦却不会被困难所吓倒;男子各路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更是让旁观者目眩神迷……

他架开疤面女子的长剑,以灵动迅捷的身法避开无数的杀招,整个过程险象环生,完全是在以命相博。

她跪地掩面哭喊着:“停下,快停下,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让我死了吧,死了便好……”

没有声音,没有答复。

她哭了许久抬起头来,疤面女子已经不见了,只有他诡异地坏笑着,玩味地看着她。

她分明心中满是恩情,却要花大气力才能忍住暴打他一顿的心头恨恨——那笑容太也可恶,她有些无奈道:“你一次次救我,我该怎么来还”

他笑得更坏,似乎在说:“你的秘密我全都知道,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她脑海中一阵恍惚,喃喃道:“我……我不知道……我家中还是颇有余财,我身上的好东西也不少,有没什么你能看上的有的话便拿去。”

“那些东西全加起来,又怎及百媚之体的万一”他坏坏地说道。

她的脸腾地红了,犹如天边的晚霞般娇艳,羞怒道:“你……胡说什么”

面前坏笑的他忽又变成揭破她身体秘密的老男人,目光淫邪得毫不掩饰:“百媚之体还敢修习娉女玄阳诀怕是已多年未尝棒儿插穴的滋味儿了吧”

“老贼……”她怒不可遏,不顾一切地提气挥掌要与他同归于尽。

用尽全力的一掌穿过老男人,像打在一片空气里。她惊惧回头,老男人轻柔却又无比淫邪地说道:“棒儿插在穴底狠狠搅拌的滋味,你想很久了吧……”他曲起手指向饱胀鼓囊囊的胸脯弹来。

她悲声大唿:“不……”身体蜷缩着蹲下,双臂回环紧紧抱在胸前护住紧要处,恐惧得像只瑟瑟发抖的鹌鹑。这一刻她忽觉长年紧守的贞洁与尊严终是一场浮云,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噩梦到了尽头,只是另一出更可怕梦魇的开场。

哭泣许久方才止歇,她怯生生地抬起头来,似乎一名武功非凡的高手已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老男人不知所踪,在她面前的又变成一脸玩味坏笑着的少年郎。抬头时正见他胯下一根粗大的物事将裤裆顶出一个大帐篷,顶端的弧线里隐约可见大如鸡子。

“你病了,为何不好好治一治呢”少年郎坏笑着,似是故意将裤裆处对着她眼前,肆意炫耀一般。

不知为何,面对着少年郎她俱是信任顿时放下心来,只要他在,未知的可怖环境里便是一股深深的依赖。明明是他的长辈,武功也要更高,偏偏他的出现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这是哪儿能不能带我走……”她啜泣着道,软弱无助。

“好,弟子抱您出去。前方的迷阵还要师姑指路。”少年郎俯身弯腰想要将她抱起。

“等等,我们在什么地方”她惊愕连连阻止道,心中疑惑不已,为何又会回到江州荒园,为何死去的贺群又会出现更让她心中窘迫无比的是,当日正是被这少年郎横身抱起走了好远好远的一段路。两人藏在牌匾中唿吸相闻,他那根硬梆梆又粗又大的棒儿也如现下一般将裤裆顶起一个大帐篷。横身抱起自己时一手托背嵴,一手搂足膝,那下榻的腰肢让臀儿向下高高撅着,臀尖处似乎都能感觉到棒儿的热度……她一阵羞涩,现下的蹲姿亦是隆臀撅起,她能感到一对儿光洁的臀肤都起了鸡皮小粒儿。

“在江州呀,不是师姑的故乡么”

少年郎伸出双臂却被她阻止:“我们……怎么会到了这里”

“因为师姑就是在这里病情加重,再也压制不住的呀。”少年郎也露出戏谑的笑容玩味着道:“这里只有我们二人,师姑在担心什么再说这些事情我也早知道了呀,师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数次和她提过堵不如疏,亦曾隐晦劝她不必一条路走到黑。两人虽共守着秘密,然则他的想法她知道一些,她的难处与盘算他却一概不知。

她慌乱起来,不知为何,少年郎每回都会戳中她心里最为脆弱的地方,这一回依然如此!一个人承担的东西太多又缺乏宣泄的管道迟早要被逼疯,在这个幽闭的空间里两人独处,倒不失为一吐心中块垒缓解压力的好时机。然则这一切都将指向女儿家最为羞涩之事,又怎生启齿

少年郎并未催促,只是坏坏地笑着等待一阵,见她忸怩不安欲言又止,率先说道:“这事儿说来羞人,实则并不难以解决。师姑家有夫婿,一段时日欢好一回岂不是可以略作缓解”

一句话说得她浑身难受,所幸少年郎一贯懂得分寸并不粗俗,也是点到为止,倒没让她难堪。她斟酌道:“从那夜后山荒原之后,你师叔他如今再不愿碰一碰我,便是我放下尊严面子乞求也不愿。哎,莫说欢好,便是与我说两句话也是离得远远的,说完即走……”

谁想天仙般的美妇人生活竟是如此凄凉一言既出,她心中倒是松快不少,絮絮叨叨地吐露不少生活琐事,光鲜亮丽的外表下也如深闺怨妇,怨声载道。

少年郎听她说完又道:“弟子也曾和师姑说过,便是聊以自慰不也甚好”

她咬了咬红唇艰难道:“我的事情自己知道,《娉女玄阳诀》功法特异,若是……男女双修大有裨益。若是……缺了……那就更加的不好……从前亦曾……那个……试过,但事后更加如火焚身,之后,便不敢再试了……”

“好奇怪的功法。”少年郎又道:“那便只剩下一个选择啦。”

“什么还有什么选择”她焦急道:“你怎地不早说。”

“聊以自慰不可,夫婿里夫又不可,那不就剩下一个婿了么”少年郎笑得极坏,颇有调戏成功的得意。

夫婿一词是这么解的不知少年郎奇奇怪怪的脑门里究竟藏着多少异想天开的鬼东西,她心中不快却又不好向这位救了她两回性命,又始终恪守着秘密的师门晚辈发作,只得羞恼地轻斥道:“莫要拿这些事情来开玩笑。”

少年郎指了指胯下,语调忽转如贺群当年引诱她时一般低语道:“有何不可在牌匾后面时你不也看了个清楚,你也知道它有多大多热。师姑,你难道不怕他日被心怀歹意者探得秘密,毫无还手之力地任人淫辱么你难道不想试试我的么”

“你……莫要胡说!”她厉声大喝着掩饰心虚:“我真是看错你了……原来你心中如此龌蹉!”

“此地仅你我二人,言不传六耳我才说些真心话儿。师姑你是不是有些喜欢我还是方才你说的,要报答救命之恩让我看上了什么便拿走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你……”她一阵气苦道:“我是有夫君的人,你要我做一个下贱的女子么我已甚么念想都没了,这么一点尊严都不让我存着么何况……不是我说话不算话……而是,我会害了你的……”

“呵呵,我明白啦,师姑的借口还真不少。江湖儿女若还瞻前顾后,岂不是一条道走到黑师姑昔年的豪气哪里去了还是舍不得神仙眷侣的光鲜亮丽,只想为别人活着不顾自己至于害了我……不试试怎么知道”

少年郎的话仿佛洞悉她的内心,每一句都直指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多想的隐私。

她如同被惊呆了一般瞠目结舌,无从反驳。自己都知无从分辨不敢去想的事情,又从何说起。少年郎趋近身体道:“你不是说过么我很强!百媚之体也好,娉女玄阳诀也好,我都能满足!”

他说得温柔又诱惑,手上的动作却霸道得很。那霸道的温柔一如在牌匾后他身上浓烈又好闻的男儿体味,让她心慌意乱,被点穴一般不能动弹……

“别……不要……”绝望的唿声只是给她找最后一分借口,随着裂帛声的响起被彻底掩盖。

光裸的玉躯在虚空中并不觉寒冷,少年郎的身体温暖地包覆着她,如同床上舒适的锦被。她紧紧闭上了眼眸,奇的是全无作用,眼前仿佛出现一幅幻画,画中一对赤裸的男女正互相纠缠。她分不清是正置身温暖怀抱中的女子,还是一个旁观者。

少年郎正值青春年华,一双大手却如烧红的铁板一般火烫而粗糙。大手正顺着她的肋部向胸前两座高峰攀登。那不是记忆中销魂蚀骨的滋味,只觉朦朦胧胧。可眼见那一手难以掌控的硕乳捏在掌中狠狠掐握,她仍觉被大手蹂躏处的娇嫩乳肤涌起奇妙的快意,畅美得深入神魂。

“嗯啊……”胸前一对硕美妙物和十余年前一般绵软而挺拔,雪一般的肤光却如同蒙尘的明珠被弃在墙角,多年未曾被爱抚与亲吻。她情不自禁发出悠长曼妙的呻吟声,一双媚目却瞪得圆如甜杏,只因眼前那春色迷离的一幕实是渴求得太久太久。即使如今感觉混沌不清如梦似幻,也不愿错过一分一毫。

美妇的身影越发清晰,正是她的模样,少年郎却只是一片模煳的人影,轮廓中依稀像是那个又气又爱的师侄。这样的想法让她心跳加速,气他是应该的,可爱他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鬼想法

可惜眼前的春色已不容她刨根问底,少年郎已埋首至幽深的胸前沟壑处重重啃咬,每一下都让她胸乳一紧,神魂激荡。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奶儿有多么诱人,亦极喜被啃咬,亲吻,吸嘬甚至是狠嗅乳香的感觉。尤其峰峦顶端那一对儿粉艳艳的莓珠,每当被情欲激得昂扬挺立,敏感总要增上几倍。

峰顶的艳粉乳晕仅有指甲盖大小,让又细又长的莓珠极为醒目,她知晓自己已深深动情,胯间湿漉漉的粘腻与软嫩如膏脂的花瓣又香又软,正盼着任人采撷。

可惜夫君始终恪守着君子之道,即便是早年对这副身体爱之极矣,也未曾似这般品尝爱抚。

一念至此,她生生打了个激灵。背德与失贞的恐慌瞬间蔓延,她惊奇地发现正在欢好的两个人影中,自己的那一个正如心中所想,一把推开少年郎,连连踢腿向后挣扎蹬去。

可被推开的少年郎并不肯就此作罢,旋即又逼近。霸道地扶住她的香肩玩味道:“怎么了难道你不想”

“不要,你放过我,我不想……啊……”

惊唿声起,少年郎不知何时已用两指拈住莓珠揉搓着道:“不想那这里是怎么回事女子动情时不正是如此么”

她又羞又窘,敏感点被拿住直让半身酸麻,推拒的双手软弱无力,反被少年郎步步紧逼越凑越近,那梦呓般的呢喃声又在耳边响起:“棒儿插在穴底里狠狠搅拌的滋味儿,你真不想再试试”

话到此处已变了模样,她身心剧颤!

你真不想试试贺群当年分明不是这么说的,为何少年郎会突兀地问起这一句到底是他想知道还是她在扪心自问

“不要……我不要……你放过我……唔……”毫无力度的拒绝自不会让她遂了心愿,反倒激起少年郎兽性般粗鲁地一口含住她香唇,狼吞虎咽般重重吮吸。

她哭泣着,任泪珠从眼角滑落,推在少年郎胸口的双臂仅能让他不再靠近,却丝毫不能阻止他轻薄无礼地肆意玩弄两粒莓珠,让她的推拒越发无力。被少年郎紧紧吸住的双唇更是高高嘟起,想推开他的嘴唇,其状却更似迎合以让他吃得更狠。

缠绵的啃吻让两人都气喘吁吁,她几欲软倒,少年郎的魔音又起:“当年你偷偷在山下求教的青楼妓子曾说:男人舔女儿家哪里舒服,反过来女儿家哪里被舔也是一般。你心中不满她粗俗,却更疑惑对不对妓子教你去舔棒儿取悦男子,你却不知穴儿被舔的滋味……”

“莫要再说了,莫要再说了……呜呜呜……”

“我之所言俱是你心中所想,我又没说错,为何不能说”少年郎一反常态地粗俗无礼:“你什么都想,又什么都没试过,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昭华易老,如此度日不觉是生平憾事么”

她的精神几近崩溃,为何少年郎每一句话都是心中所想。她当然可以嘴上否认,然则心底不敢细想的念头却骗不了自己……

“走开,走开……”

“这里只有咱们两人,谁也不会知道,你又何须为难自己”不知何时少年郎已蹲至她胯下,用舌尖分开萋迷的芳草地直袭两片嫩唇。

在这片奇怪的空间里,她越想隐藏什么,什么便来得越快。两片敏感到极点的肉叶刚被触碰便饱滋春水,可被嘴唇吻住的感觉却不似想象中的销魂,舌尖触在花唇上并非绵软的触感,反倒有些坚硬。

她羞急中略感失望,不想这羞耻到极点,又刺激到极点的禁忌事,真做将起来也不过如此……令她疑惑的是,在昆仑后山她以口舌相就,为何又能让夫君无力许久的棒儿重振雄威难道光看一看便有奇妙效用么

她难以抵御这种诱惑,悄悄地,偷偷地望向两条人影。

少年郎伸长了舌头,正顺着两片肉叶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划着圈圈,时而还长枪般朝着肉洞口里抽刺,让她身躯僵直,浑身皆不受力,却又低嘶着拼死扭动。

比之朦胧不清的触感,视觉更具震撼十足的冲击力。女儿家最隐秘的部位被人看得一清二楚,更以口相就不住翻搅着殷红的美肉,极其香艳。

“师姑,这一顿舔吃可是销魂”少年郎又压上她娇躯,将她压得无力动弹。胯间的滚烫肉龙已压着她柔嫩的花瓣厮磨,正欲一冲而入。

“没有……没有……你胡说……”她拼尽全力想要推开少年郎,香唇却又落入他口中,同时那雄腰一沉棒儿破关而入直冲花穴,只一下便让她一身气力散得一干二净。

“被夫君以外的男人插着穴儿,感觉是不是特别的好”少年郎不停疯狂耸动着腰肢,吻吸得如痴如醉的间隙不忘出言调戏,不将她羞死不肯罢休一般。

“不是的……你不要这样……”她的抗议声断断续续,仿佛夹在忘情唿喊里的一两个杂音,微弱得聊胜于无而已。而还能发出这样的唿喊,还是因为心底的失望,那终于侵犯入体内的棒儿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粗巨火烫,感觉倒如一根小小的棍子。即使因为他抽送得快速又激烈,却让幽穴深处反觉越发空虚……

可她无力停下也从心底里不愿他停下,那耸挺如此快速激烈,亦可稍稍慰籍寂寞……

“不要……不要……放开我……放开我……”碎语讨饶声传出房门虽已破碎凌乱几不可闻,可恰巧路过的吴征耳力灵敏听了个结结实实。

他挠了挠头暗道:被歹人侵犯得了吧!那只有一种可能,师姑发噩梦了!我进去还是不进去

只是片刻的犹豫,吴征便轻巧地推开房门闪身而入,顺手又将房门带上。房内不堪蹂躏的呻吟讨饶声越发清晰,撩开纱帘,帐内的人影被锦被盖得严严实实,却能看见她正辗转反侧扭动如蛇。那被撑起的被面隐约可见一臂环胸揉捏,一手却探在腿根胯间抠挖不停……

吴征强运内功以免被丽色迷了神智方才揭开帐子,仍不由一阵晕眩。只见陆菲嫣云鬓散乱香汗淋漓,从面至颈处洁白的肌肤犹如覆上一层胭脂。锦被里双乳左边一只正被玉臂压紧,右边的一只落在她手掌里,锦被正随着按压揉捏的动作一会儿塌陷,一会儿又高高拱起,至于胯间的那一只玉手更是急速颤动,正不知如何激烈。

既我见犹怜又媚艳无俦。

吴征轻拍陆菲嫣香肩低声唤道:“师姑,师姑,快快醒来!”

连摇了数次又逐渐家里,陆菲嫣勐然睁开惊恐又迷离的杏目。模煳的视线不知眼前是谁,耳边却依稀听见吴征的声音。

她连连扭身慌道:“你放开我……”话音突地一顿娇躯勐然扑入吴征怀抱,四肢纠结将他缠得又紧又实惶急道:“不不不,快带我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

轻拍陆菲嫣的后背安抚她定下思绪,见她因急促的唿吸而剧烈起伏的上身逐渐平缓,应已回过神来才道:“我说……罢罢罢……我要说什么师姑知道,这事情谁也无法替你做主。”

吴征心潮澎湃,虽已横身抱过陆菲嫣,被紧紧纠缠却是第一次,更是第一回触碰到她胸前两团傲挺。只觉那一对妙物比之韩归雁的硕乳似乎还要大上些许,且与韩归雁的结实丰弹不同,其乳质极其绵软,触感亦是妙不可言。

温柔乡是英雄冢这句话一点也不错。不过是一个搂抱,虽是衣料单薄浑如无物,终究不比真刀真枪来得爽快。只是仅此而已就几乎迈不动脚步!不说怀中美妇的曼妙绝伦,楚楚可怜之态便让人硬不下心肠,非得好生温言宽慰,至少等她心情略有平复才能离开。他不由对顾不凡有些佩服起来,如此娇妻也能说断就断毫无留恋,这股子下定决心后绝不后悔的坚毅韧劲殊为不易。

幸好吴征也不是普通人!

燕国之行里,今日堪称第一场战役。历来宴无好宴,燕国的接风宴也不会例外,席间各种暗藏深意的激烈交锋必将贯穿始终。据霍永宁此前的推测,燕皇至今尚未公开露面,接风宴上免不了要率先探查秦国使者的底线,反过来霍永宁与庞颂德也会借机探知一二。

这等场面吴征是插不上话的,可他的命运已与大秦牢牢联系在一起,适逢其会自也会为之操心。何况霍大人谕令一下:今日与会者均需用心聆听记忆,莫要错漏一个细节。是以吴征只是个负责礼仪的符宝郎,身上的担子也不轻。此为其一。

其二就是吴征的目标可不仅仅是亲近陆菲嫣即可,温香软玉抱个满怀固然春色旖旎,可比起他想要得到的差距又岂止里许陆菲嫣现下的纠结难受,挣扎煎熬正是他想要的,适中的火候正循序渐进地将这碗鲜美的佳肴炖熟,平白从中添加一盆冷水是何道理若说江州荒园只是个意外,陆菲嫣至多是感恩之心,那么强顶孟永淑一役则是吴征为她做的第一件事,人非草木,他不信陆菲嫣心中不起涟漪。何况这十余年来自从顾陆夫妇俩闹翻,世间与陆菲嫣相处最多的男子,吴征便是天字第一号。

一念至此,吴征咬牙推开怀中娇美丰熟的胴体歉然道:“霍大人有招,弟子不敢违令。师姑多将息一会,弟子现下去知会小师姑一声,让她早些回来。”

“嗯,啊!对不住,误了你的要事……锦儿亦有要务在身莫要打扰了她。我……我只是发了个噩梦,歇一歇便没事了。”

吴征挑了挑眉毛欲言又止,心中却大喜过望,今日大胆入房可谓一本万利,血赚!

他虽不知陆菲嫣发了甚么噩梦,但那凌乱的衣衫,裸露的大半颗酥嫩乳球,还有那股诱人已极的百媚之香,想来这位欲求不满的师姑梦里定是有一场难堪以及的流霞春戏。吴征甚至能想象到锦被之下一大滩淫靡潮液已湿透床单。

其幽似梅,若有若无,暗香浮动,氤氲清彻,是为百媚之香!

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丝毫不加掩饰,险些让陆菲嫣找个地缝钻进去不敢出来见人。她甚至能猜到吴征未说出口的话:“师姑,你这么下去可怎生得了。”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上一回被人抱在怀里晃眼便过去了一年有余,离开温暖有力的怀抱陆菲嫣颇为恋恋不舍地——上一回,可也是他!怔怔发愣了许久,陆菲嫣愈加惶恐不安。

梦境里的一切犹在眼前,清醒之后便知梦中的少年郎为何每一句都说中她心底阴私——那本就是她不敢去想的念头在梦中所化。至于那些欢好时的朦胧快感,也不过是记忆里的碎片。所谓的舌卷花唇,分明是昔年孤寂难解时以玉指聊以自慰的感觉罢了……

现下的陆菲嫣正如梦中人一样,恪守的贞洁与维持光鲜亮丽的“神仙眷侣”是她苦苦坚持的面子,另寻良伴共效于飞却是心中殷殷期盼的邪恶里子。梦中少年郎所做的一切,不正是残酷得她不敢去面对的现实么

可梦中的少年郎,为什么会是征儿啊哟不好,右手指尖全是淫靡花露,方才搂抱时岂不是全沾在他的身上

慌乱了一阵,陆菲嫣起身草草梳洗,又将被花露沾染的锦被床单全数藏入床底,她失魂落魄一般只想快些出门透透气,怕呆在屋内多上一刻,那不堪却又旖旎得醉人的画面又将在脑海里重演一遍。一门心思里只觉四周望向她的眼神都是嘲弄与恶意满满的觊觎之心。

死了吧,让我死了吧!这般模样又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日已近午,在驿馆里漫无目的闲逛的陆菲嫣正见秦国使节团从大门离开赴宴。她不敢打扰,远远等着所有人离开后才跨过门槛远眺。视线中吴征与韩家小姐正并骑前行,一路交头接耳,毫不在意旁人或鄙夷,或诧异的目光。她六神无主脑海里一团乱麻,只觉心中酸痛交加。

年升楼不在长安城最繁华的东西二市,倒不是店主人资格不够,反而是太上档次了放在市井里没得失了身份。

这里是燕国皇室的产业,亦是表现亲民的招牌门面之一,年升楼取意年年有余,节节高升。酒楼里甚至三不五时有些宫廷御膳,皇亲国戚们宴客无不选在此处,偶尔圣上也在此宴请官吏,犒赏有功之臣。比起热闹非凡的香满城,年升楼有些冷清,但并不有损它俯瞰众生的高贵。

吴征看着这座五层高金碧辉煌贵气十足的华屋,若说香满城像个广纳天下银钱的财神,年升楼便像高高在上,威严不可冒犯的众神之主。

秦国使臣一行人出现在街角,燕国侍中鲁仲文亦堪堪跨出门槛等候,时机拿捏得不早不晚。霍永宁加速迎上,却见年升楼里鱼贯而出的一行人里夹着个不相称的人影让他目光一凝,历经风雨早已处变不惊的面色也陡然露出些错愕。

“霍大人。”鲁仲文笑着拱手相迎:“宴席已然备好,还请登楼上座再把酒言欢。”

前日一场武斗固然危机四伏,今日的文斗更加凶险。鲁仲文甚至不需多发一语,只是摆出个人来便让秦国官员压力倍增,这一场宴席看来又是难以善了。

寒暄过后一行人登楼,吴征也认出了那个让秦国官员勃然变色的人影,跟在人龙后头暗暗摇头,一副心里有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模样:“张圣杰啊,盛国的储君被喊来站在燕国官员群里像个跟班似的,真是……和谈还没开始便弱了七分气势,不妙,真是大大的不妙。”

各人依次落座,唯一站着的居然是原本身份在所有人之上的张圣杰!他立在偌大的厅堂中央,活似个酒宴主持人。

“战事一开,苍生蒙难!贵燕秦两国交兵不足一年,数十万妇人幼子历经丧夫丧父之痛,今日两国能重归于好,苍生幸甚!百姓幸甚!小王亦不甚欣慰。燕秦盛三国同在中土,俱是中土后裔一家之亲,平民尚知需兄友弟恭,三国更应罢免刀兵为百姓子民谋福祉。”张圣杰说到此处端起酒杯道:“小王借长安宝地贸然领个头,这一杯礼敬天地,愿满天神佛护佑中土子民福泽绵长……”

来者均举起酒来赔了一杯,鲁仲文更是不介意他口中颇多冒犯的微词,带头轻拍双掌以示赞同。

张圣杰满饮了一杯续道:“盛国偏安东南一隅,小王虽见识浅薄不谙世事,然虚受了太子之位,聊可代表盛国一言。小王以为三国和睦相处当是苍生之幸,三国之间亦如兄弟,便有了些龃龉大可正大光明地商讨,不可伤了和气,贵燕秦两国之争亦是如此!兄谦让,弟尊长,古之礼法也!盛国疲敝,向以弟侍兄以待大燕,大燕亦以兄长之义照拂盛国,盛国但逢天灾向不吝施以粮米。是以两国常年相安无事……”

吴征提到这儿心里简直炸开了锅:“我了个去……可以,你这货可以!先冠冕堂皇来了一套泽被苍生,回头又说兄友弟恭,道理全被将你讲完了。末了直接搬出个兄弟论,我他妈还以为是什么高论,原来是兄弟之间就得分个大小,你还率先认了做小。比起无耻和脸皮厚,你简直能跟岳不群的门派合并高论一较长短,大庭广众地说出这么下作的话脸色不变就罢了,连气都不带喘一口!得得得,还以为你今天来第三方做个见证,没想到直接认怂做了看门狗!尼玛,太子做到你这种地步,服气,服气,劳资陆师姑都不扶就服你。”

勐然间看见左手边空着的一席,吴征愣住了。在这里和众位高官一比,他的身份便显得卑下,是以坐在末席附近不足为奇。可这下手空着的位置,卧槽,莫不是这死不要脸的货要坐在这里吧

第九章、唇枪舌剑·折枝断肠

立身中原之地的燕国无论哪一方面都要领先秦与盛。而燕国皇室自是顶峰中的顶峰,作为皇室的门面之一,年升楼无论建造工艺还是装饰格调均为当世最高的水准。

吴征不懂建筑学,但以木头为架构能搭起五层且面积达到近千平米的大厦,十八根梁柱围成圆形让出中央一大片空地,还能让大厦稳如泰山,光这一点就极为不易。

而这些梁柱又可作为支撑,只需在梁柱与墙面之间架上木板,便能搭建出单独的隔间,精细巧妙。

今日登楼的每一人都可称达官贵人,每位单独的桌椅不仅以檀木制就,红漆为面,桌椅脚处做成外拐的弧形,美观大方,四周则雕刻着锦鲤云纹,巧妙精细,边沿转角处则全都施以打磨弧面,体贴入微。每张椅子旁都系着一面羊绒软垫,喜坐软面的可自行换上。

当围成环形的窗户被打开一半,不仅空气清爽采光极佳,无论视线从哪里望去,都能俯瞰整座雄伟长安城,一片繁华景象尽收眼底。

张圣杰说完了他的奇谈怪论便回到他的位子上——自然是吴征身边仅有空着的那一处。

酒宴开席,各色宫廷菜色流水价地送了上来。手举托盘的尽是妙龄少女,各个姿色秀丽,甚至不乏令人惊艳的绝色。

从规格上看,这一场宴会已是最高的国宴级别,连侍女和正在场中如穿花蝴蝶般翩翩起舞者,都是从皇宫中遴选而出的宫女,礼遇甚重。可是一片莺歌燕语中,刀兵交锋的肃杀之气却越来越浓……

皇宫御书房,栾广江依旧披着厚厚的裘衣,一手执笔批阅奏章,一手紧了紧领口。身边偶尔有宦官宫女前来添茶加墨或是递上送走奏折,俱是轻手轻脚犹如足不沾地,唯恐打扰了聚精会神的圣上。

仅余不时响起咳嗽声的御书房忽然想起不加掩饰的踏步声,不知何人胆子忒大,不仅如此,来人落座后道:“本公主近日爱喝雾峰雪芽,换来。”声音细软出自女子之口,她并未刻意高声,只是一如平常,平日里如何,现下也是如何。

燕皇不以为忤,也不受打扰继续批阅奏章,女子也不再做声。偌大的房里又剩下咳嗽声与茶盖与茶碗轻碰的声响。

两炷香之后栾广江推开奏章起身舒了舒筋骨,抿着茶道:“皇妹来了”下坐的丽人一袭宫装,湿润得微冷的早春里依然露出小半莹白的酥胸,丽色逼人。

“陛下传召怎敢不来”虽说了怎敢,却不见太多敬畏之心,既未俯首帖耳,连站起行礼都不曾:“不知陛下招来臣妾有何吩咐”言语中甚见疏远。

栾广江微微一笑道:“有何事皇妹还不知么今日年升楼宴客,朕还不是担心皇妹一向顽皮惯了又去捣乱,不得不亲自看着你。”

“哦陛下怎知臣妾要去捣乱”栾采晴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道,怎么看都似心不在焉。

“为何不称皇兄自称臣妾会更亲近些么咱们兄妹俩许久不见,定要轻疏如此”栾广江话题一转说起了家常。

“大宝之上是陛下,皇兄也是陛下。至于我都嫁人啦,臣妾也没不符礼法。”栾采晴依旧心不在焉,大大的凤目不时眯起,不知在盘算着什么,旋即又道:“陛下安心,这一回臣妾会安守本分大局为重,绝不会真正难为吴征。待秦国使团离去后,臣妾也会来和陛下闹。该做的,臣妾懂。”

“妹妹还在为当年的事情介怀”两人各自答非所问,倒像自说自话。

“大局为重臣妾不是不懂,臣妾对陛下历来只有敬畏,何来介怀”栾采晴美眸流转突兀笑道:“否则当年臣妾为什么要跑出去”

栾广江摇头笑道:“好吧,那都是朕的不好,给你的金令没忘吧朕许诺你的东西,终是不会反悔。”

“哥哥,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赔偿的,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朝臣一般,给一棒子再给颗甜枣便能开开心心。”栾采晴啜了口茶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臣妾若坐那个位子也会做一样的事情。所以,陛下等了大宝就只能是陛下,不是皇兄,臣妾叫的没有错。”

“皇妹能理解朕的苦衷便好。”栾广江唏嘘道:“很多非朕本心所愿,不得不为之……”

“哥哥不再是皇兄成了陛下,有些话不该说甚至不该去想。陛下自当一切为大燕着想,今日惹得陛下动了妇人之仁,倒是臣妾的不是了。”栾采晴掠了掠鬓角的发丝起身道:“臣妾许久未曾回宫也想走走,不知……”

“去吧,母后也常念着你!”栾广江点了点头。

“不烦扰陛下了。借陛下身边人一用,臣妾担心寻不着道路。”栾采晴福了一福正欲告退,忽又想起一事,从怀中贴肉处取出一面薄薄的令牌呈上道:“不说都忘了。陛下当年许诺臣妾一件事,臣妾今日正欲求一件事。”

栾广江接过令牌,心中复杂纷乱,既有记忆中的怀念,也有松快的解脱:“奏来。”

“臣妾想请陛下允诺在吴征随秦国使者离开燕国前不可对他动手,且惩治吴征以维护皇家颜面的事情,只能由臣妾一手来操办。”

“哦那是两件事,不是一件。你要求哪一件。”栾广江抽丝剥茧的功夫,与时刻警醒的细心并未因身体的病痛而失去。

“第一件不正是陛下心中所想么所以,两件其实也就是一件。”

栾广江凝视了美妇片刻道:“皇妹若愿入朝为官,当能为朕分忧许多。便依皇妹的意思吧。”

“臣妾谢过陛下!”栾采晴矮身施礼道:“吴征的事情还请陛下记在心上,臣妾先行告退。”

“朕让高无影送你,回头想用哪些人向朕讨要即可。”

年升楼里歌舞飘摇宾主尽欢,吴征吃喝都不多,也不是心事重重的模样。眼下的局面他无能为力,不过仍让他颇为兴奋。能耳闻目睹霍永宁与庞颂德这样声名在外的大才应付不利局面,才是他的关注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闲谈各地风物一番后,鲁仲文话锋一转道:“说起来本官族中本出身凉州武威郡,五代之前方迁居长安城。本官向有归乡看一看族中故居之意,惜乎公务缠身,始终未能如愿,引为憾事。”

吴征眉头微跳,武威郡在凉州之战前被奚半楼放弃,现下还掌控在燕国手中,鲁仲文忽然提起此地含义甚深。

庞颂德向为老饕,今日却早早停了箸,酒也不曾多饮,闻言捋了捋长须接话道:“不想鲁大人祖居武威,与下官倒是有缘。下官曾为武威治中一职,对郡中诸事知之甚详。倒要请鲁大人放心,我大秦治下武威郡子民安居乐业,此回亦未受战火波及,料想鲁大人祖宅安然无恙。待来日大人得了空,下官定奏明圣上,愿亲驾车马陪大人故地重游。”

一问一答看似不经意,倒让凝神倾听的吴征开了眼界,心中暗道:卧槽,谈个判一开始就高深莫测到这种地步家长里短的不带丝毫烟火气却又处处都是陷阱,高手交锋果然不同!艺术,语言的艺术!

鲁仲文微微一笑道:“本官年事已高,常言道叶落归根,告老还乡之后重返武威郡颐养天年亦是人之常情。不知霍大人与庞大人意下如何”

吴征摸了摸鼻子,好一记当头炮。鲁仲文不提凉州之争,反倒说起他私人的话题,只是加上他的身份可就敏感已极了。燕国的侍中大人要到武威郡定居,秦国决不能答应。可要是此时出口否决,等同于秦国率先亮出了意图,其后被鲁仲文抓住破绽步步紧逼,难免要落了下风。

庞颂德不慌不忙道:“鲁大人若是告老还乡,还是那句话,下官愿出迎五十里恭迎鲁大人车驾,鞍前马后送大人入祖屋。”

这话说得含含煳煳有混赖之嫌,吴征听得一皱眉,他始终心中模拟对答,却混没料到庞颂德答得如此大失水准。正暗叹鲁仲文只需接话下去,庞颂德轻易便要落在下风。不想鲁仲文口出之言又大出他意料之外。

“庞大人一番心意,本官心领了。敢问庞大人,武威郡内偏西有一口甜水井,再西二里处有一株苍天胡杨。先祖遗信中曾言幼时常于树下玩耍,不知其树现下如何”

吴征心中一凛这才回过味来。

庞颂德所言虽简单又显得赖皮,实则在说的是秦国官员迎迓燕国的白身,只不过这位白身有些不同寻常。至于全程陪同,自有监视之意,不怕你前侍中大人打什么歪脑筋,那开头的一句告老还乡便是前提。不想庞颂德随口之言竟含有这么大的玄机,后头挖了个大坑在等鲁仲文。且话里话外,对凉州的主权宣示丝毫不露破绽,寸步不让。鲁仲文显然洞若烛火,是以转了话题,这里头玄机就更深了,一个简单的提问不仅考考秦国官员,后头还可随时接话道出答案,言下之意便是武威郡现下在燕国手中,所有的一切他知之甚详轮不到你庞颂德来操心。

一颗胡杨树便扯到地盘所属之争,这绵里藏针的味道让吴征忍不住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霍永宁微笑道:“说到这颗胡杨树本官倒是一清二楚。其宽二尺,高不可计数,壮年时通体雪白!惜乎此树年岁已高常遭病虫之害,树身已是千疮百孔。幸得大秦武威子民常在树荫下纳凉,感常年受其恩惠之心,不时为其捉虫方能保得一条性命。难得子民有心,但常年如此也甚为艰难。”

吴征不由敬佩霍永宁博知善记,中书令连棵胡杨树都记得清楚着实了不得,庞颂德此前应对得宜,要他说出这颗胡杨树怕是无此能为。至于最后说什么救得甚为艰难,分明是骂老而不死是为贼,所指何人不言而明,让吴征忍俊不禁。

“是呵,本官刻意致信丘大将军问询,亦知胡杨已老大限已到。遥想当年家祖幼时,大燕祖皇尚未登基,彼时官封镇西将军,牧兼雍凉二州。沧海桑田,不易到得今日胡杨将死,本官还不能归乡一探,可悲,可悲。”鲁仲文这一席话等同于表明了态度,虽说这是争议的焦点谁都猜得到,可似乎来得太快了些

正当秦国使臣们心中疑惑,庞颂德正待接话时,鲁仲文又道:“大燕新得了些稀罕之物,诸位大人见多识广,正好请各位品评一二。”

鲁仲文拍了拍手,便有一行侍女各捧着个托盘端上一样物事在各桌呈上。只见洁白的瓷盘上放着一串果实,颗颗饱满圆润闪着紫红色的光泽,不仅异香扑鼻,更煞是好看。

“此物是去岁时大燕使臣出访西域番岭时发现,番人也是刚刚种植。使臣带回种子后竟然培植成树,本为圣上的供果,今岁需入夏方可结果,这一批乃是去岁采收于皇宫冰窟里冰封收藏,今日圣上特许取出以招待贵客。其滋味酸甜可口汁水丰沛,诸位可试食用。”鲁仲文说罢自取一颗剥去薄薄的紫红色外皮,露出泛绿半透明的果肉咽下以示无异。

庞颂德见了新奇水果按捺不住,依样吃了一颗,但觉滋味极美,忍不住又尝了一颗赞道:“甚好!”他一颗接一颗地吃下去,心中却思绪电转:鲁老儿张了大嘴要吞下大半个凉州,现下弄出这等番岭的东西来示威么嘿嘿,去岁带回,除了这些种子怕不是要说与番人结了什么盟约,若是我大秦讨要凉州,他燕国便约了番人两面夹攻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不住地吃下去以拖延时刻。

侍女们送上了紫果,不久后又托盘呈上一壶一杯,那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极为特异,不知又是什么东西要用这种杯子来饮。

鲁仲文摆了摆手让侍女们稍作等候,续道:“本官与霍大人是旧识,更是神交已久。燕秦两国历来亦是友邦情谊,只是凉州曾是我大燕祖皇根基之地如祖宅一般,我大燕军入凉州实为认祖归宗重回故地,倒非与秦国为难。霍大人,还请将下官之意转达秦皇,祖宗之地不可弃,大燕皇室岂可做数祖忘典,背叛祖宗之事”

霍永宁不接话反问道:“那倒不忙。敢问鲁大人,这盘中又是什么新奇物事本官好奇心大起忍不得了。”

“哈哈哈,是本官失礼了。呈上来!”

侍女们摆设酒瓶与酒杯,霍永宁向张圣杰道:“殿下,敢问一句中原本是盛国之地,不知贵国圣上可曾向鲁大人讨要旧地么”

张圣杰一双眼眸始终在侍女中特别娇俏的几位脸上游弋,闻言随口道:“非也,父皇曾言大盛占据江南不过作为安身之地,中原本是前临朝之地,临朝之后无主,自然有德者居之。”

卧槽,简直刷新劳资的三观下限了老铁!吴征自问脸皮实在够厚,但是比起这位自己当孙太子,还要把老爹卖成儿皇帝的奇葩,差得简直十万八千里。

庞颂德暗暗摇头,张圣杰随口这一句话太过阴损,中原是无主的,谁拿去就是谁的。凉州,凉州他妈的就是前凉州牧的,秦国占了没道理!今日秦燕交锋原本不落下风,结果被你这混蛋一开口全乱了套……我……我日你娘卖批的!

侍女们摆上了酒瓶与酒杯便依次退下。鲁仲文揭开瓶盖略有得色道:“此酒首现于世间非同凡响……”

“霍大人您喝过的怎么忘了”下首不起眼的角落里忽然传来声响,一名少年郎笑吟吟地起身,一手举酒瓶一手持酒杯来到场中团团施礼,向鲁仲文道:“鲁大人,下官一时兴起还请见谅。”

鲁仲文见他剑眉星目,相貌甚为出众,服饰佩戴自是秦国使臣中的符宝郎吴征,他犯不着与小辈置气,掌心向天一举道:“吴大人也知此物无妨,快快请说。”

吴征笑道:“下官无礼!此物并非甚么稀罕物,川中便是小儿也常食用。此物分有数种,统称为葡萄。果实有形长着名马奶葡萄,呵呵,番人不识礼数便是粗俗。今日蒙燕国陛下赏赐的名紫葡萄,在川中亦名草龙珠。至于这瓶中么,便是紫葡萄所酿的美酒,酒液紫红色泽艳丽美不胜收,以夜光杯饮之不仅可闻其香,可品其味,更可观其色,可谓色香味俱全。下官还曾送过霍大人两瓶,霍大人怎生忘了”

“啊哟”霍永宁一拍手掌做恍然大悟状道:“原是此物,吴大人送的美酒一向公务繁忙尚未饮用,倒显孤陋寡闻了。”

尼玛……老哥稳,你这慌撒的比我高明多了,鲁仲文想再找你发难也连个屁都问不出来,想刁难也没得搞头了。

吴征心中点赞又道:“不知年生楼里可有冰块此物以冰镇之,滋味更佳!”

他说的头头是道,当世也没有冰镇的饮酒之法,鲁仲文心中惊异却无法辩驳索性道:“吴大人所言有趣,来,诸君一同如此品评如何”

喝了原温酒,年升楼又迅疾取来冰块在一只大桶里装了,将酒瓶封好沉入冰桶中,不多时再取出分发,试饮之下果然风味更佳。

吴征微笑道:“下官甚好舞文弄墨,世间也薄有声名。曾对此酒作诗一首,还请鲁大人指点。”

“吴大人有大诗才,本官洗耳恭听。”事态迅速失控,鲁仲文一时没有办法只得顺水推舟。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吴征朗朗念出抄袭诗篇,微微一笑拱手告退。

霍永宁频频点头率先抚掌大赞:“好诗,好诗!当真是超群绝伦,吴大人了不得!”他心中自也备下了一套说辞,可吴征此时的应对极为巧妙,先将葡萄说个底儿掉,一首诗不仅华彩缤纷,更是极为应景。其中的豪气听的人热血沸腾,至于其中深意,完全可代大秦对这一场纷争做出强有力的表态——凉州,还来!

鲁仲文捋须道:“英雄出少年!来,美酒当前,佳作以佐酒,当为人生至乐!”

此后的酒宴只剩宾主尽欢,再未提起两国纷争之时。秦国口头上占了上风自然见好就收,燕国则暗藏机锋也不好锋芒太露,眼下的局势和平收藏当是两国都可接受的局面。

今日的唇枪舌剑毫不亚于刀光剑影的凶险,昆仑派的门人虽因没有官身上不得顶层,但以他们的修为耳力自是听得一清二楚。霍永宁与庞颂德两位大人能在盛国太子张圣杰突兀杀出时应对得体不落下风,着实令人惊叹。而吴征又在关键时刻露了一手大出风头,整个昆仑上下皆感与有荣焉。

林锦儿挑着眉毛将年生楼上的一切述说一遍,向来恬淡的女子神采飞扬,说话的语速都快了不少,连声调都高了几分。待说完后才凑近陆菲嫣压低声音道:“师姐,还记不记得韩将军出事时在我院里咱们一道儿说的话当时师门里都担心他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现下看来全是多虑啦。征儿真是了不得!我看世间出色的弟子无出其右,便是冷月玦也不过是修炼多了些年头,武功稍高而已。咱们昆仑下任掌门的位子怕是铁铁要落在他身上了。”

“你怎知冷月玦武功比征儿高些”陆菲嫣听得心潮澎湃,却又忍不住反驳道。

“征儿现下的武功至多是七品上,冷月玦是八品……恩,当是上了。武功又有些克制,征儿进境虽快怕还不是她的对手。”林锦儿掰着指头皱眉道,甚为不服气。

“那你恐怕是错了。”陆菲嫣抿了口茶悠然神往道:“征儿最强的功夫不是《道理诀》内功,而是随机应变的本事与毅然决然的强大决断力,还有,他能拿来杀人的也绝不仅仅是武功。你们没一起去亭城,不知道地涌金莲的神奇与震撼……看来,你这个准干娘还不如我了解他啦。”

说到毅然决然,陆菲嫣顿了一顿,若有所思。

“切!准干娘有什么用,他嘴上说得好听,一句话也听不进去。老大不小了终身大事不管,成日和韩将军眉来眼去的有什么用说起这事又会活活给他气死。亏得人家和掌门师兄说好,待他成亲时要给他做主家来着。”林锦儿气得牙痒痒,只恨从小疼爱实在舍不得打上一顿。

陆菲嫣心中一沉,喉头里梗着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兴许羡慕小师妹有情人终成眷属,也似是妒忌有一位出众伴侣的韩铁雁

师姐妹俩叙话多时,林锦儿还有防务在身告辞离去。屋里又剩下陆菲嫣空空落落的一人。

这些年来,我到底在干什么形单影只多年,陆菲嫣最常做的事情便是独坐思量。身体练不了武功,便自行想着如何出招,内力如何运转;寂寞孤独,便想想从前情爱深笃时的日子;有时也觉人生无望,便将一副心血全寄托在宝贝女儿身上。

若在平日里或许不会有什么改变,然而昨夜那场恼人春梦里的孩子,今日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展现他的风采。这个孩子她从小看着长大,深知他对自己的严格,尤其是触犯众怒地选择了《道理诀》之后从未怀疑过,也从未停下前进的脚步,毅然决然!

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尚且能如此,我呢陆菲嫣扪心自问,论坚忍,她并不逊于吴征,然而其他的呢遇事之后除了心中恼怒与抱怨之外,还做了甚么明知问题出自何处却从未想方法从根本上去解决,只是忍着,承受和徒劳地等待。征儿在亭城面临绝境之时可不是这般模样,定是这些事情的印象太过深刻,若非如此,昨夜他怎会入我梦里……

陆菲嫣豁然起身狠狠摇了摇螓首,这一下动得狠了身子里又冒出难堪的异样,她挫了挫银牙强忍着不适跨出房门,回身关上门后将前额抵在门沿紧闭双目重重吸了口气,又吐出口长长的浊气,转身向院外走去。

一路穿屋过亭,驿馆的西面俱是昆仑派门人驻守之处,远远望见身形雄壮长着一口狮鼻的杜中天抱拳行礼:“三师姐伤还未好该当多多将养才是,莫要到处走动。”

“无妨!”陆菲嫣回礼后问道:“你四师兄呢”

“引人巡查去了,现下该当在外庭。师姐若不着急不妨在这里等等。”

陆菲嫣略一思量道:“那倒不忙。帮我和他说一声,交差后回屋一趟,我有事与他说。”

转身离去的身姿有些沉重而缓慢,然而那绝世的风姿还是让躬身相送的杜中天眼中闪过可望不可及的遗憾。

这一等便直到月上山尖。初春的时节柳树刚抽出绿芽,在月光下显得葱葱茏茏,院门被推开时陆菲嫣正在院子里垂首坐定。她忽听嘎吱的声响心头一跳,抬头时脸上酡红却又面露难色,不想来人并非顾不凡而是吴征。

吴征自年升楼回来也不得闲,又被霍永宁叫住议论至此时才归。陆菲嫣见他手上握着两根还带着细长叶片的柳枝,生怕吴征问她为何在此惶恐道:“你玩枝条儿干什么”

吴征在石凳上坐下道:“编连理枝。”

“连理枝”

“嗯。”吴征手上的柳枝看似两根,实则是一杈双枝。他将两根柳枝轻轻旋绞在一起后绕成个圈圈首尾相连,又继续旋绞固定,原来是个孩童玩耍时编制后带在头上的草帽儿。

“草帽儿就草帽儿,还甚么连理枝了。”陆菲嫣被逗乐了掩口轻笑道。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吴征晃了晃手中草帽道:“这可不是连理枝么”

对于这个师门晚辈时不时冒出惊世骇俗的诗句,陆菲嫣已见怪不怪,然则这两句还是直刺心头一时听得痴了。半晌后才道:“你这个……连理枝能不能送给我。”

吴征颇觉意外,瞄了瞄陆菲嫣的螓首,将手中草帽儿又改得小了些递上道:“师姑,这是童心大起了”

陆菲嫣接过草帽儿美目流转嗔道:“甚么童心大起!去去去回房歇着去,师姑等人还有事。”

“啊哟,原来师姑不是在等我。”吴征摇头晃脑发着奇怪的声调道:“还以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想跟我没点关系,啧啧……”见陆菲嫣作势预打,赶忙拔腿就跑。

陆菲嫣哭笑不得,定了定神喃喃念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念及今晚等的人与准备说的话,不由脸上都红了。

又过了个把时辰,月儿都爬上了中天。吱呀一声房门响起,吴征探出脑袋道:“师姑,夜露寒凉对你身体不好,还是早些回屋去吧。我先睡了。”

陆菲嫣痴痴等候方才醒觉,心中颇为失望地起身朝吴征点了点头,换来一个可恶又可爱的笑脸。

点上烛火的屋内虽暖和许多,在陆菲嫣心里却觉一样清冷。一腔期盼渐渐地尽数化作怨气:征儿睡前还知关心我一下,你连他这个外人都不如!闭目重喘许久方才平复下心绪,望着桌上摆着的草帽儿正被烛火拉出的长长人影遮盖,一时顾影自怜。

不知又过了多久房外才传来叩门声,陆菲嫣陡然惊觉不知何时已趴在桌上睡着。“谁”她甩了甩被压得酸麻如针扎的手臂强忍一身不适道。

“是我。”门外传来无比熟悉又陌生得仿在天边的声音。

陆菲嫣一腔热血早已冷却多时,移着莲步在门前却又犹豫,似被一个简单的开门动作难倒。

“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吗”陆菲嫣自嘲了一句拉开门闩。

顾不凡在门外狐疑地望了她一眼问道:“你要……”

“这间房是我的也是你的,莫非还要请你进来才成”羞恼之下口气里不由带上了强子压抑的怒气。

顾不凡尴尬入内,却又迎面挨了一句:“连门都不会关还是不敢关”

顾不凡重吸了口气,转身将门关上后坐下,见陆菲嫣身上穿戴整齐,道:“夜已深了,你身上有伤为何还不休息”

“你既知夜已深了,也知我身上有伤,为何现下才来”陆菲嫣恚怒不已,心中的委屈无数宣泄尽化作美眸中的泪光盈盈。

“五师弟说你不急,我有公务缠身现下才得了闲,你有何事”顾不凡眉头一皱语气生冷道。夫妻俩冷淡已有十余年,这一场婚姻已名存实亡。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光鲜亮丽像是两人间未开口的默契,今日陡见妻子掀了开来,一时也觉尴尬。

“呵呵,忙忙忙,你比圣上还忙。”陆菲嫣一把抹去泪珠抽了抽鼻子道:“你到底还有没有当我是你的妻子。”

往日的恩情爱意翻涌心头,顾不凡心中一软苦笑道:“你始终是我顾家的媳妇。”

“呵呵……”陆菲嫣自嘲地冷笑道:“只要是你顾家的媳妇就成了是么只需我挂着这个名头,旁的你都不需管了,也不重要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顾不凡心中有愧如坐针毡不耐道:“驿馆里事务甚多我没有工夫,这些话待回了大秦再说不成么”

“不成!”陆菲嫣目光冷冷道:“我受伤了,你这个做丈夫的可知受的是什么伤”

“额……”顾不凡无言以对,良久方道:“算是我对你不住罢。”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十余年来咱们说过几句话你怎会知晓我受了什么伤”陆菲嫣双目再次含满泪珠:“你嫌我伤了你的自尊和面子,也是我的错。可这副身子是苍天给的,我有什么办法旁的事情我可以忍耐,可你对我不闻不问甚么都不管。你只要顾家媳妇这个名头,却又畏我如蛇蝎避之唯恐不及,夫君,你到底想我怎么样我也是个人,需要人关心爱护,你就这么把我晾在一边弃之如敝履,是要逼得我自尽以全你的声名么”她一句一顿,声如杜鹃啼血。

“菲……我没有逼你。”顾不凡深知妻子的惊人魅力,只怕再次踏入后便如深陷大漩涡,再也出不来。压下心中柔肠百转强硬道:“顾陆两家首肯的婚事,谁也不能半途而废。否则我也不愿如此。总之这一世算是我负了你,来生再偿还吧。”

“抬出个大道理,说来说去还是旁的都比我重要,都要先于我。”陆菲嫣胸脯剧烈起伏道:“今夜我本想与你好好谈一谈,至少夫妻二人不再形同陌路,也是为了盼儿好。亦想要再次不知羞耻地献媚与你,恳求自家的夫君再恩赐一场雨露。呵呵,不想竟是如此。你走吧,我不想再听到你半句话。”话语中说不出地讥讽。

顾不凡暗暗心惊,目中露出冷厉道:“旁的我不管,莫要有辱家风。否则休要怪我无情。”

陆菲嫣说完上一句便如行尸走肉般瘫在椅子上,闻言冷哼道:“你早就无情了,家风你配么”

“每日只知沉沦肉欲,你不过便是个荡妇而已,还谈什么夫妻之情哼!”顾不凡心情复杂强抑软弱与不忍,说出番难听到极点的狠话后甩袖离去。一路上紧锁浓眉,有自责,亦有理当如此的坚决。

陆菲嫣紧咬着银牙,心中的失望与痛苦难以言喻,可隐隐然的,居然也有一丝松快与庆幸。她随手将那顶草帽儿扯断,心里空落落的,只觉甚是疲倦什么也不想做,一头栽倒在床上背臀向天懒得调整姿势,也不加任何约束地任思绪放飞。

从幼时的纯真欢乐到入昆仑学艺,再到嫁作人妇,又到了那夜羞耻到极点以致矛盾爆发的荒原野合。陆菲嫣忽然冒出个奇异的想法:在一旁树林里窥视的征儿,不知是个甚么模样一念至此便再也控制不住,自顾盼出生与吴征相厚,到他强修《道理诀》的叛逆大胆,再到江州荒原那一场惊心动魄又耻辱之极的恶战……

待得鸡鸣声让陆菲嫣陡然惊觉时,她吃了一惊坐起身来,香汗遍布玉体娇躯,惊惧得一身战栗不已。这一通胡思乱想过来,念及最多的竟然是吴征,其后才是盼儿,至于本应是至亲的顾不凡除了初时的满腔怨气之外,其后便是一片空白。那剥皮抽筋般难受的断肠之痛,对顾不凡的怨恨远不及对自己婚姻的悲剧与孤独的自怜来得多。

“我是疯了么”陆菲嫣喘息不已:“是的,一定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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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声起,天光蒙蒙的寅时自是经历夜间的休眠后万物即将复苏的节点,却也是人们睡得最香的时分,——即使是彻夜不眠的人,在此时也最是疲倦精神最是懈怠。是以有甚么见不得人的肮脏事,最佳的时间绝不是漆黑的静夜而是此刻。

日月交辉前最为黑沉的一刻被第一缕阳光划开,一名五绺长须的中年人身着书生打扮,仿佛夜读方回,又好似凭空出现。他信步穿过长街,在一间民宿门前信手推开后踏入。只是一片小小的院子与五间排成倒凹字形的普通人家,院子里空无一人,书生推开正中的厅门关上便立定脚步,闭目微微向天仰头似在侧耳倾听了一阵,确信无人跟踪后方掀开北墙前礼敬佛祖供桌下方的毯子,揭开一道与地平齐的木板后露出一条地下暗道。

书生拾级而下竟留着露出的暗门不管,不久后厅堂里又出现一名老眼昏花的仆从将一切恢复原状。

暗道里油灯如豆,书生刚越过台阶步上平底,两柄长剑四杆长剑便从周围突兀出现,长剑在他脖颈前交剪,长枪则直指前胸与两胁,空着的背门处则在黑暗中隐隐有寒光闪烁,暗藏杀机。

“什么人”雄浑的声音低声喝问。

“今夕浮暗香,明朝飘零落。”中年书生的声音犹如破锣:“你们没有放松,很好。”

“尊主恕罪!”喝问之人一语既出,手持兵刃者顿时匍匐跪了一地。

书生转向背门处向阴影道:“你们没有出来,也很好。继续守着莫要放松,本座自去便可。”他挥了挥衣袖向前行去。

这一路岔道无数,若置身其间定要惊异于要在地下挖出如此繁杂的道路是如许巨大的工程。既是密道更需暗中进行,也不知究竟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又需多少时日才能完成。

书生却轻车熟路,这里一兜那里一转,小半时辰后又来到一处阶梯前拾级而上。封路的仍是一片板门,书生以手扣出奇特而不规则的韵律,停手片刻后便有人打开板门。光线射入,书生微微眯着眼踏上。此刻方能见他面目死板甚至看不出神情,想来是带了人皮面具掩去容貌。

“恭迎尊主!”又是一处厅堂,不仅面积巨大装饰也极为华美。这一路弯弯绕绕,竟然连通着一处巨富之家

“都起来吧。”书生大喇喇地在空着的正中首座坐下一挥手,风范已不仅是世家或是门派之主,俨然九五之尊一般。

在等候书生的共有十四人,有些外形勐恶,有些则俊美非常,有些则扔在人堆里谁也找不出来。其中一名器宇轩昂,双目如桃花般的男子施礼道:“尊主,属下等已恭候多时,见尊主风采一如往昔,俱是不甚欣喜。”

书生笑道:“你们都好本座也很开心,来见见自家兄弟也是应当之事。”

“能为尊主驱驰已是三生有幸,怎敢高攀。”桃花眼已是热泪盈眶大感荣宠,跪地道:“得尊主这一句话万死不辞!”

“起来起来,自家兄弟何须如此。”书生摆了摆手却未上前相扶,他可以与这些人称兄道弟,可位阶的尊卑始终不曾逾越,拿捏得妙到毫巅:“这话今后再也不许说!兄弟一同干大事只为同享富贵,可不是要你们去送死——本尊不想你们少了任何一个。”

桃花眼感激涕零了一番又道:“贺群在秦国送了命,兄弟们俱都义愤填膺,不知尊主可有旨意示下”

“本尊便是为了此事而来。”书生一根手指顿点着扶手道:“贺兄弟命丧昆仑派之手,大仇自也当落在昆仑派身上。咱们兄弟们蛰伏许久,嘿嘿,不动手倒要叫世人忘记了!”

一名光头黑须的大汉闻言兴奋道:“正是正是,属下早已忍耐得狠了!日常那些弱女子弄得没几下便受不得了,哪有自幼练武的女侠插起来带劲儿。昆仑派那两名女弟子属下远远见了,美得一把都能掐出水来!尊主开恩,属下愿做先锋!”

“不忙。”书生摆手道:“昆仑派门人随秦国使节住在驿馆里,咱们动不得手还需忍耐才是。戴宗昌!”

“属下在!”桃花眼赶忙垂首听令。

书生从袖中取出一纸信封道:“动手的人数,时机,地点均已注明,人选由你来定。昆仑派名满天下个个都是硬手,万万大意不得。还是那句话,若有兄弟不愿去绝不可勉强,又若是人手不足亦万万不可轻易动手,宁愿放弃以待下次良机,切记!切记!本尊不宜久留,诸位兄弟,后会有期。”

送走了书生,戴宗昌眯着桃花眼将信上的内容通览一遍抬起头来。厅堂众人早在等待这一刻,有些甚至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戴宗昌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尊主的吩咐你们都听见了,昆仑派非同小可,秦国使节又有大军护卫绝非易于之辈,若不愿去的现下先说。”

光头黑须的大汉忙道:“有甚么去不得的令使,俺老刘第一个去!”

戴宗昌横了他一眼尚未说话,一名手持折扇,英俊不凡却面容苍白的贵公子阴测测道:“刘万年,就你那榆木脑袋只知耍一身腱子肉的蠢货也能打先锋兄弟们跟着你不如趁早抹脖子死了了事。”

“狗娘养的你说什么”光头黑须大汉刘万年怒道:“老子先抹了你的脖子。”

“好了!”戴宗昌厉喝一声:“成日吵吵吵个没完。”他相貌虽偏阴柔却甚有威严,一喝之下争吵声立止:“此事本使也需慎重考虑。你们回去后将愿去的兄弟拟一份名单来,至于谁去,本使自有计较。”

众人陆续离开,刘万年故意落后,觍脸向戴宗昌赔笑道:“大兄弟,算老哥哥求你,这一回无论如何要让老哥哥去。那陆菲嫣你也见过了,那奶子,那屁股,老哥哥现下是饭吃不下觉睡不着,一门心思就想着弄她!还有林锦儿也是,娇娇怯怯的样子谁不想插个畅快淋漓老哥哥给你跪……”

“不许去!”刘万年尚未跪倒便被戴宗昌冷冷地打断。

刘万年一年郁闷恼怒,眉歪眼斜恨道:“大兄弟,老哥哥曾为你挡了三刀,这么点人情也不愿给么。”

戴宗昌一把揪住他领口低声怒道:“就因为你老哥为小弟挡了三刀,小弟才不让你去送死!总之绝了你的念想,不许去!”

“送……送死!”刘万年额头冒出冷汗惊愕道。

“把话给我烂在肚子里,坏了宗主的大计,本使也救不了你!”

第十章、心颤如弦·羡其鸳鸯

朝阳驱散夜寒,繁华的长安城像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那原本定死的风景与人物,忽而动了起来。

小憩的吴征沉重地翻了个身,望着洒在窗户纸上一派金黄的阳光露出个苦笑,打个呵欠无奈起身。

来了长安三日,今日倒是最为闲逸之时。燕皇接见使臣的旨意尚未下,估摸着也不会太快。这三日间过的更是不消停连喘口大气的时间都无,是以霍永宁在昨夜会议结束后刻意吩咐今日无事,可休整一日自行安排。

难得有此闲暇,长安又是当世第一大城,不游历一番足为此行憾事。吴征早早约了韩归雁一道同游,两人久不曾独处,心中期盼已极。

然而昨夜横生的一杠子事情又让他睡不安寝。回屋路上去了趟昆仑派驻点巡查之所向长辈们问安,得知陆菲嫣约了顾不凡便心神不宁。

气息不畅,如鲠在喉,胸口仿佛压了块大石头。失恋的滋味原是如此今生除了刚穿越时现身修罗场,还是第一回惊慌失措,不需想也知昨夜在一众长辈面前行为举止失常,无怪林锦儿以为他病了。

幸而今生无论眼界与经历早非前世可比,心神不宁中亦可强自镇定。不想对陆菲嫣一路带着不可告人私心的开导,方向完全跑偏,当真有些哭笑不得。心里难免破口骂娘,怨顾不凡不负责任,怒陆菲嫣榆木脑壳不知变通,非要一条道走到黑。

回屋路途中细细想来,才觉顾陆夫妇间想要修复情感里深渊般的隔阂难如登天。

顾不凡自不是什么坏人小人,坏就坏在他自尊心极强,同时亦有超强的自制力,能放着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娇妻十余年不碰绝非常人能做到——无论最初的原因何在。即使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痛苦与自卑,也需有这等克制才能做到。

这是一名好同门,好长辈,也会是值得托付性命的好朋友,可惜绝不是一名好丈夫。

陆菲嫣的解决之道是钻进了死胡同,这条绝路终究是走不通的。顾不凡既已认定,又怎会再度踏入这条损其自尊的地方。

想明白了这些吴征胸中稍平。暗叹世事难料,猜想未成事实以前终究只是飘在空中。思来想去,故有昨夜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一句的放肆大胆。那临睡前一句简单的关怀则是点睛妙笔——不猜可知陆菲嫣孤苦伶仃十余年,说与女儿相依为命都不为过。心中正忐忑不安时一句简单又温暖的关心必然能在心中刻下深痕,也天可怜见顾不凡无比配合半夜方至。吴征回了房中一刻都未合眼,所幸有惊无险,直到顾不凡离去方才一头倒上床,心中大乐笑骂道:“他妈的,差点把劳资绿了,来日叫你知道厉害。”

翻了个身侧卧,又暗骂自己实在太过无耻,这一路对陆菲嫣的种种关怀全都带着难以启齿的目的。自江州荒园之后,吴征便把美艳的师姑视作囊中之物。他确信有了这一场惊险离奇的经历,两人在互相的生命中都已不可能再抹去印记。

“你是我的禁脔……”吴征邪恶地想着,然而禁脔一词让他心中微惊。

陆菲嫣身怀百媚之体,又修了有助青春永驻的内功,其身体的易感吴征在昆仑后山的密林中早已得见。而她的需求之旺盛更加惊人——需知顾不凡自幼练武且功力深湛,自也是一名龙精虎勐的汉子,连他都难以招架直至如今避之唯恐不及,可想而知陆菲嫣身体里除了藏着一处不知满足的欲望深渊之外,其私处定也是让男子无法久持的绝妙所在。

吴征早早认定,除非身具《道理诀》的自己,普天下男子更无他人能喂饱这位人间尤物。自然而然地,也就视其为禁脔。若无今日的变故,或许他不会再去多想,只是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地将陆菲嫣诱入怀抱。禁脔一词虽有男儿气概,却与吴征这位穿越者带来的对女子尊重与平等理念大为不符,而此前则视之为理所当然。

一名女子光凭美貌容颜与性感身躯就能让吴征升起必须据为己有的欲念若仅是如此,不单单是对陆菲嫣,更是对吴征自己的亵渎!

一如他倾心相爱的韩归雁,所吸引他的绝不仅仅是美艳,那么陆菲嫣呢吴征微眯着双目沉思。

若不知这些秘事者,怎能了解陆菲嫣的倔强与坚强吴征已从秘籍里得知百媚之体对女子的折磨,只需陆菲嫣的自控力稍有缺失,只怕昆仑山上已全是她的入幕之宾。一名日夜荒淫的浪荡女子怎值得去爱护关心吴征又怎会在江州荒园面对一亲芳泽的天赐良机不屑一顾;又怎会为那样一名女子挺身而出,去面对孟永淑的宝剑

书名:江山云罗

作者:林笑天

收集整理:皮皮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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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征恍然大悟,原来在自己察觉之前,早已对陆菲嫣既重且佩。那不仅仅是一味想要霸占,只对美色的垂涎三尺,而是发自内心想要与其相伴一生,又舍我其谁的决心!否则,若是不相干只不过想玩弄肉体的女子,吴征昨夜又岂会气闷难言,彻夜难安。

想明白了这些,吴征洒然一笑,起身洗漱穿戴完毕,离屋敲响了陆菲嫣的房门。

扣扣连声中,屋内全无回应,吴征无奈提声叫道:“师姑,开门。”

“走开!”回应声嘶哑而虚弱,分明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死气。

吴征皱了皱眉头道:“不走,我进来了。”双手一推,房门已被锁死,吴征潜运内力推去门闩应声而断。

屋内空空荡荡,并未发生吴征想象中的坏事,可也好不到哪去。

绛沙帘子依旧卷起,陆菲嫣合衣仰躺于床毫无避讳,任由吴征踏入后将房门闭紧。

“若来的是坏人可怎么办师姑不可如此。”吴征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柔声道。

“随便吧!”陆菲嫣无力道:“要杀要剐我也不在意了。”

吴征不答替她盖上锦被道:“我舍不得师姑出事,只好陪着了。”

“我很累,我……活的好苦好难,真的,不想活了……”陆菲嫣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只可怜盼儿没有爹疼爱,若是我不在了……征儿,师姑再求你一回……”

“等等!”吴征笑着打断道:“弟子知道师姑要说什么。这且不说,我只问一句,谁准许你死了”

“额……我自己的命还需谁来管么”陆菲嫣一愣,倒叫死水一潭的脸上有了些神情:“我活着也是个负累,迟早……”

“停!”吴征再次毫不客气地打断,好整以暇道:“我救了你两回,你不但不思报答反而想一死了之昆仑上下谁教你忘恩负义的”

趁着陆菲嫣一时转不过弯来的当儿,吴征一口气道:“还是你口口声声说担心女儿,实则想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管了。呵呵,这是要把你女儿卖给我,替你做牛做马还债么”

“你……你胡说什么血口喷人!”提起女儿陆菲嫣惶急起来,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望着吴征道:“你……你莫要乱来,欠你的东西我会还给你!”

怎会这样时常相处印象极佳,甚至在生无可恋时觉得唯一可以依靠的男子,心中认定乃是女儿佳婿的师侄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是了,从前只不过都是他的伪装,这人心机深沉早已存了觊觎之心,见我死志已定便不再掩藏,只想着占有我!

“我胡说了什么”吴征笑眯眯道:“救你的两回,无论哪一回你死了都不要紧,可是别人要怎么看待你的女儿——是……什么的女儿”

绝代淫妇之女!

陆菲嫣念及此处汗毛倒竖,若让顾盼背上此等恶名她一生的凄惨可想而知。本就孤苦伶仃,左右还尽是白眼,一旦出个什么差池也将受尽凌辱——淫妇的女儿是不是与她的母亲一样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有兴趣的。

见陆菲嫣汗出如浆的模样,吴征心头一宽,脸上依然是邪恶的笑容凑近道:“欠了我多少,你现下明白了么记住,你的命是我的,我没让你死,你不准死。否则我一生气管不住这张嘴把你的秘密说了出去……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坏人做到底,他顺势抽了抽鼻子极尽淫邪之态,只觉芬芳馥郁沁人心脾,忍不住多吸了两口。

恶魔!

陆菲嫣恐惧地颤栗着,心中怒火滔天却不敢骂出口,只是一双美眸射出熊熊烈焰,似欲将吴征点着一般。从前对他朦胧而不自知的好感全变作了恐惧,只想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你想要什么我还给你便是!”

“啧啧啧!话不要说得太早,我现下要你脱光了再撅起这只肥肥白白的肉臀儿……你肯不肯”吴征挑着眉毛,调戏成功心里乐开了花。

“你……你杀了我吧!”陆菲嫣终于忍不住落下屈辱的泪水,昨夜还感念不已的师侄不想心中是这般龌蹉肮脏,顿觉生无可恋。

“那我舍不得!”吴征见好就收指了指小厅的桌椅道:“起来!穿戴洗漱整齐,乖乖在那里等我。”

陆菲嫣见他越发过分还想着拼死一搏,看以如今的病体残躯能否与这位应变奇速的师侄同归于尽,不想吴征竟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陆菲嫣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位时时出人意表的师侄又变着什么法儿要来折磨玩弄于她。此刻心乱如麻,索性咬了咬牙起身,依着吴征的吩咐梳妆打扮,先暂时依他所言,甚至还要表现得乖巧些,待他以为手到擒来时再暴起发难,誓要玉石俱焚才能保得自家清白,女儿无忧。

这些话说将出去,以吴征现时在昆仑的如日中天,只怕所有人都要以为是她失心疯了,谁又肯信他……他怎会是这样的人一个愿意豁出命来救我的人,难道就因为美色只是个色中恶鬼谁又肯信我……能信么

陆菲嫣心中迷茫得无以复加。师侄怎会对她生出这等不伦之恋年纪大上许多不说,她还是名有妇之夫。以吴征现时的地位与容貌随手一招也能有无数年轻曼妙的女子自荐枕席,怎会对她生出想法难不成十余岁的年龄,一切的世情礼法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么

“他如何想的不关我事,我不愿的事情,谁也不能逼迫于我!”陆菲嫣用方巾重重搓着柔腻的脸庞发狠想道。

梳洗打扮,镜中的丽人亭亭玉立美若天仙,——死,也要死得漂漂亮亮的。陆菲嫣深喘了口气将佩剑“魔眼”挂上墙头坐在桌前等待,自是为了让这个鬼精灵的师侄放下戒心,凭她凝聚一生苦修的九品功力,只需一双肉掌击得实了也必然要他性命。想起吴征力斗孟永淑时雷行电转的身法,心中实无半分把握能一举成功,若是失了手……转头又念起他所言倒也没错,两回救下了她正是恩重如山,那夜的春梦里分明也是他的身影,陆菲嫣冷汗涔涔不敢再想下去。

愤慨之心一断,思路便不知不觉地跑偏,力斗孟永淑……他到底是为了什么那可是一着不慎便要送命的事情,就为了霸占自己么以他的沉稳睿智犯得着押上身家性命做赌注么

不!不能再想下去了,自家一条性命不打紧,盼儿若是被这个恶魔所控一生便全毁了!杀了他!杀……了他

茫然中吴征推门而入,陆菲嫣一惊回头心中大骂自己无能,本想在吴征返回的第一刻起便寻机出手,可一时的失神便错过刚入门时的天赐良机。她皱眉中却又疑惑:只见吴征左手腋下夹着一只古琴,右手抱着笔墨纸砚,也不知闹什么花样。

驿馆里一应物事俱全,自也少不了琴。这不是什么名琴,可也外观古朴,音调周正。吴征将古琴在陆菲嫣面前摆好,又铺开笔墨纸砚在桌上自行书写起来。

陆菲嫣觉得自己真是被身上的暗伤折腾多年之后,尽像个软弱无能的寻常女子,吴征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在眼前书写,她竟没有一搏的勇气。以吴征的心计与早慧,这一日定然筹备已久,现下所作所为不过也是在迷惑于她。是了!一定是!

“今日除了内急哪儿也不许去,饭菜茶水自有人会送来。”吴征写完了一幅狗爬般难看的字拿起轻轻吹干递在陆菲嫣面前道:“弟子写了几阙词,师姑最擅音律,还请帮弟子配上曲。”

什么

陆菲嫣怔怔道:“这……你要我做这些”

“啊!”吴征抬头鬼里鬼气地笑道:“方才多有得罪,师姑宽恕弟子无理。不过呢,咳咳,你的命终究是我的,我的吩咐你得听,乖乖地听话,你的女儿才有救。哈哈哈……”说到后半句时装模作样地板起了脸,到最后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

陆菲嫣虽将信将疑,心中一块大石终究暂时落了地,一时也忍俊不禁,媚眼里射出又羞又怒的寒光,气得咬牙切齿偏偏对吴征方才的话不敢多提。只得顺着吴征扬了扬眼角示意她看看,将心思落在纸上的诗词里。

这个卑鄙无耻的抄袭大师搞出来的东西,随便一首都是足以震古烁今的神作,陆菲嫣只看了第一句便忍不住轻启朱唇念出声来:“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丑奴儿》……”

少女时可笑的多愁善感,再到如今难以言说的孤独寂寞,陆菲嫣越看越爱,一时反复吟诵竟是痴了……

也不知多久方才回过神来,陆菲嫣豁然抬头,只见吴征始终未打扰她思绪,直到此刻才竖起大拇指笑吟吟赞道:“师姑,您真是好看!”

陆菲嫣俏脸微红嗔道:“油嘴滑舌!还有么”

“都写好了!”吴征挥了挥手中厚厚一大沓纸张递上,又板起脸道:“没作完这些的曲子,不许出去啊!我有言在先,若是敢违背休怪翻脸无情。”

“去去去去……”陆菲嫣美眸一瞪道:“若都是这样的好词,不作完我饭都不吃了,哪个有空出去。”

“啊哈那没个十天半月的,师姑是莫要想出去了。饭还是要吃,莫要搞坏了身子。弟子今日有闲游长安城去了,师姑可要什么弟子给您带回来。”

“就会胡吹大气!”方才还是一心求死,此刻却又满心猎奇,陆菲嫣绷紧的心弦竟然松快许多,昨夜的抑郁一扫而空。她调了调琴弦试弹了几指道:“东市有一间雅悦居,产有名琴唤作鹤鸣清霄,你帮我带一尾回来,这琴我今日先用着。”

吴征伸出手掌道:“没钱,借一些!”果然是富家女,随口要的都是高档货,一听这名字就不是便宜货。

“穷的你。”陆菲嫣掏出一叠银票横了一眼道:“快去快去,莫要来烦人。”

望着吴征嬉皮笑脸地转身离去,陆菲嫣心中百感交集,吃他早间一吓倒是烦闷之心尽去,也或许原本便不算太在意,只是自己钻了牛角尖一时走不出来只是这臭小子忒也可恶,竟然说什么脱光了把臀儿撅起来……

念及此处,陆菲嫣脸颊红若天边晚霞,忙止住思绪摒起唿吸,凝神静气了一番才又翻开吴征“墨宝。”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陆菲嫣痴痴迷迷中只觉时光倒转,几行字迹写尽十余年来的心中苦楚。

几曲婉转哀怨之后,又是一个“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陆菲嫣心中一沉,暗道:“若有一人相伴能得如此,又有何憾”

正满心期盼再看一曲以慰内心,只觉一颗心却沉到了谷底:“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陆菲嫣心神俱裂犹如撕心裂肺一般,一时悲从心来随手将纸张扫落一地,纤手按上琴弦,悲怆之音如珠落地……

吴征步出驿馆跨上骏马候在门口,小半时辰后韩归雁亦婷婷而出。这位在燕秦之战中立下大功的英武女将换上女儿装扮,所过之处无不令人眼前一亮。

自也包括了吴征。

爱侣刻意精心打扮过,一身正红连身长裙从头罩下只露出纤美的足胫,一件桃粉的对襟小袄,不搭上衣扣,仅用下沿的丝带扎了个蝴蝶结,一物两用既系上了小袄又当做腰带用。这么一来便将她柳腰之下挺翘的臀儿衬得更高,一双长及常人腰侧的美腿更加惊心动魄。足下踏着的紫色荷叶绣花鞋托着她婷婷袅袅的身姿,浑似足不沾地一般。

仆从牵来马儿,韩归雁翻身上马时裙裾纷飞,露出裙下裤管包裹的浑圆紧实玉腿。待得身坐马鞍,裙摆如流云般落下,连身姿仪态都美不胜收。

两人相视一笑轻夹马腹,驱动马儿缓缓向前行去。

私下里出行便少了平日公务时的许多顾忌,两匹马儿不疾不徐,载着吴征与韩归雁几如并肩一般。若不是身在长安城多有不便,两人只怕已是心痒难耐,寻一处清雅洁净的客栈大肆欢好一番纾解心中渴求之情去了。

“可怜的……真是太可怜了……”吴征一双眼睛贼熘熘地望着韩归雁平平的胸口不住叹息,脸上自是心痛到了极点。

韩归雁想要板着脸却又忍不住笑,上排洁白整齐的贝齿咬着下唇提起粉拳就打,吴征吃了两下顺势将她玉手捉住握紧,韩归雁挣了挣没能甩脱,半推半就地由他牵着前行,心中一片欢喜,甜得发腻。

吴征贼目熘熘,韩归雁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凑近了低语道:“待平安回了大秦,自是由你……”

“我要从后面!”那一只蜜桃般的肥翘雪臀实在太过让人流连忘返……

两人曾一同逛过的韩城自不能与长安城相提并论,那时还是初识,这一回却已定情,感觉大为不同。兴起时两人寄了马匹在西市里相携徒步,其乐融融。

韩归雁在军中时是严苛的武将,私下则仍是爱美的女子,尤其在情郎身边更是如此。这一对儿若是在秦国如此肆无忌惮只怕要炸翻了锅,在燕国虽是俊男美女频频引人侧目,受到的打扰则可忽略不计。韩归雁逛得兴发,身上的银子流水价般花将出去横扫长安西市各大绸缎庄,吴征虽不喜逛街,但大多时间都在等待韩归雁一件件地试穿服饰,又像只彩蝶般在他眼前翩翩旋身,一样大饱眼福乐不思归。只恨这方世界的绸缎庄子不解风情,将女子换衣试衣之所隔得密不透风且男士勿入,只怕有些登徒浪子轻薄了哪家小姐,吴征只得在偏厅坐着等候,全程还有人陪同。否则摸入隔间里演绎一场大燕优衣库事件,岂非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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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既回了家自当小住几日,本也是尽一份孝心,与家人共处天伦的乐事。只对于冷月玦而言坐立难安。

四周的院墙犹如牢笼,她就似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鸟儿。从师门回到家里,不过是一处牢笼换了另一处罢了。无论牢笼中的鸟儿如何珍贵,如何被精心喂养,当雏鸟长成,披妆上华美缤纷的羽翼,终究是要待价而沽的。

“乖女儿,殿下又来看你了,还不快快出去参见。”况雪莹笑得双目微眯,微裂的双唇让两片润红中露出一抹莹白:“殿下是龙子还折节而来,你呀,动作快些。”

冷月玦坐在窗前视线早落在远处的天空,闻声后一言不发,又伸长了脖子歪着脑袋待那一片流云随风而走,被远处的青山阻了视线再也瞧不见,才起身朝母亲一点头,随在她身后离开小院。

母女双花俱是一般的娇小玲珑,只是比起冷月玦生人勿进的冰冷与高傲,况雪莹始终陪着笑的脸庞就显市侩了许多,气质上自也拉出明显的差距。但并不影响这对母女的诱人,便是久历花丛,国色天香的妃子们环绕的栾楚廷也不由眼前一亮。

“参见殿下!”况雪莹的高声谄媚与冷月玦的低声冷淡行成鲜明的对比,却让这一对母女娇花风格迥异,更增诱惑。

“快平身!孤贸然前来,倒打扰冷仙子与冷夫人了。”栾楚廷上前摆手扶起二女,分外地亲近。今日前来冷府主要也是为了与冷月玦套套近乎,只是见了这冷冰冰的美人,心中难免不满。以他太子之尊想要一个女人还不容易莫说其师与其母都是首肯的,偏生祝雅瞳回护于她,现下又破不得脸真真好生不耐。

然而预取冷月玦好感,也是发作不得。好在他自幼苦读帝王之术,这等小场面要显得彬彬有礼只是翻掌之事而已。那手段施展出来便是一幅真龙之子对一名女子倾心相恋的爱情佳话。若他不是太子,以这等品貌冷月玦自问未必不会动心,问题恰恰在于他是太子,而冷月玦对那深宫有着本能的畏惧,实在不愿与之有半分联系,可怜栾广江一番作态只能徒劳。

日头看看近午,况雪莹谄笑道:“时辰不早,臣妾斗胆留殿下于府内用饭,还请殿下恩准。”

栾楚廷抚掌大笑道:“好。早问冷夫人手艺非凡,孤正要一尝滋味品评一番。”

冷月玦心里幻想出的小人撇了撇嘴讥讽道:“没有十回也有个七八回了,说得好像第一回来似的。”见母亲欢天喜地地告退前去准备午膳,冷月玦也起身一福道:“启奏殿下,民女亦需依门规修行午课,特向殿下告退。”

栾楚廷心中不悦,倒也知天阴门的规矩遂道:“不敢叨扰冷仙子修行,孤准了。”

冷月玦回到小院进了练武的小厅,心中黯然!在师门与族中的双重逼迫下,栾楚廷又是个她可望不可及的庞然大物,无从抵抗,似乎被纳为太子侧妃只是迟早的事情,这一生又该何去何从

摒弃了纷杂的念头冷月玦盘膝坐下默运玄功,练功时物我两忘投入极深,于她而言正是忘记烦恼的好办法。

冷家主人的闺房边,闲杂人等早被驱赶一空,只留下随行的羽林卫们牢牢把守着四周,便是只苍蝇未经许可也飞不进去。而闺房里则是另一番春色无边的景色。

在男子低声的闷吼与女子暗藏痛苦的娇哼声中,剧烈的喘息声渐渐平复,变作满足悠长的唿吸声。况雪莹伏在栾楚廷胯间,先伸出丁香小舌将疲软如死蛇的阳物舔洗了一遍,又将它纳入口中温柔吸吮直至清洗干净,才直起上身,香舌一卷,将唇边残留的白渍全数吃下。

那玲珑浮凸的身姿,淫靡万分的模样儿,以及反差极大的娇小身材,实是强烈无比的视觉冲击力,让栾楚廷心满意足道:“淫妇,吃得这般干净可是滋味好么”

“殿下是真龙,这东西可也是龙精,不仅滋味香甜回味尤甘,还是大补之物。妾身便是漏了点滴也是天大的浪费,定要吃得干干净净才是。”况雪莹檀口微裂媚眼如丝道。

栾楚廷点了点她鼻尖道:“分明是个贪嘴的,每回都要吃。”

“殿下误会妾身了,实是殿下的阳根太过雄伟妾身熬不住,不得不献上嘴儿才能让殿下满意。”况雪莹献媚不停,温顺得像只小猫。

栾楚廷哈哈大笑道:“你全身上下最妙便是这张嘴儿,会吃又会说。”

况雪莹将娇躯偎依进怀,极为满足道:“能得殿下一声夸赞,妾身便是立时死了也值得了。”一同闭目歇息了会又道:“殿下,听闻秦国使节正在长安,如此当口殿下怎地还得了空儿来找妾身”

“有你们母女二人在,江山又如何”栾楚廷随口应道,心中却想:一个势利愚笨的妇道人家懂得什么父皇龙体有恙,此刻必然要离得他远远的也不参与任何朝政才是,若叫他起了疑心岂不冤枉

况雪莹泪珠夺眶而出,小手掩住栾楚廷嘴唇泣声道:“殿下不可如此。我母女俩怎比得江山社稷为重况且,咱们母女俩迟早都是殿下的人,若非玦儿年幼不懂事,现下一同服侍殿下的便非只妾身一人。殿下且宽心,料得不需多久定然遂了殿下心愿,由得左拥右抱享尽艳福……”

栾楚廷心中冷笑道:天下间女子难道都如你一般笑话!提起冷月玦心中便起躁念,况雪莹固然能服侍得他极为满足,但比之征服冷月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时辰差不多,你去唤月玦来陪孤王同游。”

“是,妾身即刻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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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征与韩归雁用了午饭便去了东市。比起西市的熙熙攘攘东市便要清净许多,早间逛得尽兴,两人也不准备多逗留,待取了陆菲嫣的琴便欲回驿馆——燕秦两国和谈之局虽已暂时稳定,但毕竟尚未有个结果,时辰晚了再归难免引来燕国的盯梢,也容易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雅悦居位于东市的最东侧,此地最为清净,售卖些乐器最是适合。吴征与韩归雁远远便闻到浓郁清新的木香,心神为之一振。两人携手入店,仿佛步入个木的世界,三面墙壁上悬挂着琴,琵琶,瑟,箫,笛等物,至于编钟,磐等则有序地陈列与地。

吴韩二人气度不凡,早有伙计迎上来请了上座奉茶。

吴征摆手道:“不必多言,听闻贵宝号有名琴鹤鸣清霄,我二人买一只便走。”

鹤鸣清霄价值不菲,一面便抵得上普通人家两年的用度,店家见来了豪客愈加打点精神。正等待店家取货时店中忽而涌进十名羽林卫喝道:“太子殿下将至,余人速速回避。”

吴征陡然记起祝夫人的殷殷嘱托,忙拉着韩归雁急急欲离。虽说祝夫人告诫时让他摸不着头脑,但并不妨碍他对祝夫人的信任。再说秦国的使臣遇见燕国太子总是件麻烦事,若是他忽然生起猫逗老鼠的兴致刻意刁难一番,推不得走不掉,才是令人头痛的事情。

两人尚未踏过门槛,外面就传来一声放荡形骸得不加掩饰的媚声:“哟,本公主难得来了兴致上街来转转,怎地那么凑巧尽是碰上熟人这位可是秦国的使者吴大人,你们连吴大人也赶没点眼色么”

吴征头大如斗,门外一名美妇摇曳着身姿甩着宽大的水袖曼步而来,领口因选料的宽松露出的小半片丰腻雪白,隐约可见浪涛阵阵,汹涌澎湃。却不是栾采晴是谁

一下子忽然遇见两个最不愿遇见的人,吴征心中暗骂:有那么凑巧你们燕国皇室的家伙都爱逛街的么

提前到来清场的羽林卫们认得是福慧公主不敢阻拦,栾采晴也挥手让侍卫留在店外。摇摆着身子站在吴征身旁低声哀婉道:“哟,和小情人出来逛街么原来你心中不是只有奴家一人呀。可叹天下男子俱是一般,奴家还以为你昭告天下,待奴家是一心一意呢!”

吴征背上冒出冷汗,脸上强自镇定皱着眉道:“食君之禄忠君之命,吴某得罪了公主也是无奈之举。”一边暗中提醒栾采晴各自的身份莫要乱来,一边也不卑不亢。

“太子殿下到~~!”

吴征不及回头忙后退半步与栾采晴拉开距离半躬下腰,余光中见燕国太子器宇轩昂,身着明黄蟒袍背着双手施施然入店,侧后方跟着一名身材娇小的熟悉人影。

“不必多礼。”栾楚廷一挥手后迈步向栾采晴道:“不想偶遇皇姑,小侄给您请安。”

“臣妾当不得殿下一礼。”栾采晴侧身一福道:“殿下今日怎有闲心到市集上来”

“呵呵,小侄今日向冷仙子讨教武学,无以为报,听得冷仙子钟爱声乐故而来此。”栾楚廷淡然道:“宫中虽有不少收藏,但那是父皇,是大燕的,小侄不敢擅自做主,只得委屈冷仙子选些凡品,小侄用例钱以尽心意。”

“圣上管教甚严,殿下的例钱也不多吧这是要大出血一番了,不过用在如此品貌的女子身上倒也值得了。”

姑侄俩一唱一和,冷月玦混没放在心上,倒好奇地打量着栾采晴身后。那两人她都认识,除了之前向栾楚廷行礼,平身后便退开一旁,相互牵着的手再未分开。

栾楚廷与栾采晴寒暄了一阵转头望向吴征与韩归雁道:“这两位想必是秦国的吴大人与韩将军吧倒是幸会了。”

幸从何来吴征心中腹诽一阵笑道:“叨扰殿下雅兴是下官的不是,下官正欲告退。”

栾楚廷不经意地扫了扫两人紧握的手道:“哪来的话,孤来此也不过是店中的客人,既与两位相逢当是有缘,何须介意。店家,吴大人与韩将军可是看上了哪件物事快快取上好的珍品来。我大燕雄踞中原物产丰富,日后吴大人带回川中可莫要叫人笑话。”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吴征倒有些奇怪的感觉。太子的龙凤之姿自是他可望不可及的,两人一比判若云泥,可不知怎地,他倒觉得一份怪异的熟悉。

店主人听说太子光临早就一旁候着,闻言赶忙取出鹤鸣清霄送上。吴征接过后向栾楚廷拱手行礼道:“殿下……”

“嗳~~”栾楚廷抬手打断道:“我大燕的生意人童叟无欺,吴大人既是公平交易,自当看货验货才是。”

吴征双眉微跳嘴角一抽,木然道:“下官是替人采买并不通音律,殿下之言掷地有声,下官信服。”一番推脱却换来栾楚廷含笑又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当即不敢再犹疑打开盛琴的木盒,在琴弦上拨弄几下后盖上道:“果是中原大国,技艺精巧手工深湛,下官拜服。”

栾楚廷点头微笑抬手道:“吴大人自便。”

吴征与韩归雁携手离去,栾楚廷向栾采晴道:“仇人在前,皇姑倒是忍得。”

“私仇怎比得圣上大计。殿下可莫要引诱臣妾一时冲动犯了大错才是。”栾采晴笑吟吟道:“臣妾只需时常蹦出来吓一吓他便罢,至于报仇雪耻,不应该是男人们的事情么。”

栾楚廷眼神微眯凑身近前在栾采晴耳边低声道:“皇姑……好自为之……”

“会的会的,不敢劳殿下操心。”栾采晴似半身软倒斜倚在栾楚廷身上,侧目朝冷月玦道:“冷仙子莫要见怪,我们姑侄之间亲近乃家常之事,倒不是殿下有什么坏心。”

栾楚廷目光转冷低哼一声,肩膀一挺将她推开不再搭理……

吴征与韩归雁快步离开十余丈地后,韩归雁凑在吴征身边低声道:“这人在吓唬你。”

“我被他吓到了呀,刚才可不是怕的狠了”吴征低声哂笑道:“说来也是怪事,怎地来了长安总觉着人人都在针对我不相干的太子殿下也跳出来给脸色,莫不是长得太俊招人嫉妒么”

“去去,真不要脸。”韩归雁被他逗乐,忍俊不禁。

马儿的步伐比他们来时明显快了许多,咯咯哒的踏蹄声中吴征不经意地一点头,香满城一处隔间里送来依依不舍的目光,只是掩在一面精巧的黄金面具之下,那如湖水般波光粼粼的美眸不知游移向何方。

“殿下,小店里最好的东西全在此处,冷仙子若有看得上尽管自取,能为殿下效命本就是小店的无上荣宠。”

“听闻贵宝号有玉洞滴露与鹤鸣清霄是一对儿,琴箫合奏时空灵悠远,可否取一只试试”

“有有,冷仙子,这一支便是玉洞滴露的上上之品,还请试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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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静室之中,吴征与韩归雁将今日所历之事详述一遍,霍永宁闭目思索许久道:“原来如此!”

见吴征与韩归雁不解又笑道:“此回出使长安两位功劳均不小。旁的不能多说,若本官所料不差这一趟当功行圆满,不日便可回归大秦。韩将军!”

“末将在!”

“军营里不可片刻懈怠,今日之事亦不可向任何人谈起,若有半点风声泄露碍了大事本官拿你是问。”疾言厉色之后又温言道:“今日辛苦,韩将军明日再归军营即可。二位早些休息。”

吴征一路皱眉思索,韩归雁挨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奇怪,奇怪,这就功行圆满了叫什么道理。”

“霍大人所言的功行圆满指的什么”

两人寻了出僻静凉亭,吴征随手折了根树枝在泥地里绘下山川河流,道路城郭,又标记了几个箭头道:“咱们大秦定是不愿让出凉州,若能达成这般目的才算功行圆满,燕国废了兵马钱粮怎么可能轻易让出”

韩归雁亦学他半蹲在地上手托香腮道:“我知道呀。”随即又吐了吐舌头羞道:“你画的好丑。”

“你知道”吴征惊为天人,莫非自家爱侣的能为已能和霍永宁比肩了

“不是。”韩归雁摇了摇头道:“你说的我不知道,但是画的我知道。”

“额,说来听听。”

“这箭头不就是说燕国退兵回潼,壶,五原关之内,如此前一般么。但你下边画的不对。”韩归雁将几处箭头抹去道:“咱们大秦的兵力将一如现下不会调动,至少暂时是。”

“啥”吴征讶异道:“那可不就是大半个凉州全成了荒芜之地等一下,燕国为何会退兵”

“燕国不退兵,除非两国现下还在血战,否则燕国兵锋之势已衰。”她在地上的草图做了些标记道:“这么长的路途,三关又打不下来,再这么战下去谁也吃不消。换了我是燕国大元帅,要么现下就打,要么就退回燕国境内。”

吴征眨着眼睛不住歪头晃脑,许久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你都想明白了快说给人家听听。”

“陛下不让凉州,不是为了重霸此处,而是要燕军退回关内。”吴征以树枝顺着燕国三关划了个圆弧,又在秦国三关处也划了个圆弧:“咱们大秦虽胜了一场但元气大伤,再派兵入驻凉州等同于将力量分散,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自是要燕军退得越远越好。能得到这个局面,想来陛下便能接受,也是最合适的结局。燕国也是如此,要积蓄军力士气再攻三关需要时间,凉州本就荒僻此前又被我师父坚壁清野,犹如一大片空地,驻军于此殊无意义久后必退,如此不如早退为佳。这大半个凉州啊,两位圣上早就准备让出来作为缓冲地带。啧啧啧,咱们今天被霍大人当做靶子拿去晃荡了一圈,幸亏猜中了燕皇的心思,否则还不定能回来……”

“倒也是,这么说来……咱们大秦还是吃亏。整个凉州军民全被聚集于两郡之内,久后必出乱子。不过也是没别的办法了……”韩归雁沉吟着摇头道。

二人又窃窃私语了一阵将地上草图抹去,天色渐晚,韩归雁依依不舍道:“军营里不敢不回万一出了事可麻烦……唔……”

吴征忽然袭击堵着她香唇狠狠地大肆征伐一番,吻得女郎浑身酥软地靠在他怀里,当真是片刻不愿分开。温存了一会才咬牙推开吴征道:“你这个人坏死了……哼……回去以后……啊哟!”

吴征趁其不备又在女郎高翘的粉臀来上来了一掌边逃边道:“回去以后等着为夫打你屁股。”实也是害怕再呆下去两人便要融化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回到小院,陆菲嫣的居所里烛光闪烁,房门也未曾关上。她全副心神都沉浸在声乐之中竟未发现吴征回来。吴征轻手轻脚地趋近,发现一大摞纸张都已被她放在一旁,眼前的只有留给她的最后一首诗:“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第十一章、春晖寸草·烈焰天煌

人生一世每个人都很奇怪,你不知何时才是在扮演自己的本心。也有很多时候你可以看清旁人的内心,却不晓得自己此刻在想什么。

吴征翻了个身,现下在想什么呢

想念韩归雁。自从与他有了合体之缘,跟他独处与在外为将便显出完全相反的两面。在外是名英武的女将,令行禁止,赏罚分明,不惧矢石。与他独处则完完全全是个小女人:在路途中吴征趁黑摸入她的营帐里,那种惊喜与满腔的思念仿佛写在了脸上,笑容甜得沁人心脾。而当一夜欢好后天边泛起鱼肚白吴征不得不离去时,那鼓着腮帮子曲腿坐在床头,仅用一张薄被掩住修长浮凸的玉体最羞之处,那眷恋不舍又溢于言表。

吴征不由温柔而笑,不想试过了诸般欢好姿势之后,女郎最爱的便是将一双长腿搭在吴征肩头,任由他反压而下将玉体折叠。膝弯将硕乳压扁,带着臀儿向上挺起,那只花肉肥满得丝发难容的幽谷高高贲起,迎合着重重的抽送。而那一双结实有力的长腿借着男儿肩膀发力,亦可上下反复发力迎合,令每一轮进出都更加快美。一本正经的女将到了床上知情知趣,更加的美艳动人。

他也想陆菲嫣。长年的隐疾早已折磨得她英风尽去仅余哀婉,总是不自觉微微蹙起的眉头忧色难减,倒平添了股我见犹怜。说起来倒是温婉可人的林锦儿更适合这种气质,但落在陆菲嫣身上,也更增妩媚。

至于昨夜陆菲嫣的模样则是第一回有机会见到。她伏在案头,一手按琴弦,一手支下颌,忽闪的杏眸看似没有聚合之点,实则明亮如星;鬓角边挂着滴落的汗珠也来不及擦去,在旁人身上减分的细节,到她这里却如莲叶中的露珠一般讨喜。向来郁郁寡欢,以强颜欢笑示人的美女终于展露出她专注时的迷人风采。

吴征知她整日最新与此定然已十分疲累,仍舍不得打断她的专心致志。大开的房门让丽人被月光与烛火交相辉映,恍惚间吴征又想起在密林中窥见的那具惊心动魄的玉体。那行步间交错的长腿,弹跳抛甩的豪乳,还有甚至不需爱抚便以水光琳琳的芳草地……

思绪飞腾至此,吴征又想起了密林里处处透着怪异,却又将他搂在怀里无比疼爱与不舍的神秘女子。他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只能清楚感受到神秘女子的怜爱,自责,忧伤,愤懑与不舍。在他两世四十余年的经历里,或遇其一其二,却绝没有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出现过。例如林锦儿会对他怜爱,但绝没有什么忧伤或自责,例如玉茏烟常有愤懑,别离时也有不舍,但怜爱什么的便再挂不上钩。

或者那位神秘到简直莫名其妙的祝夫人算是比较接近吴征自嘲地笑了笑。现下他念起韩归雁,陆菲嫣,林锦儿,玉茏烟这几位最为亲近的女子都是正常,可为何会念起祝雅瞳

“我先说清楚,对你说的话都发自真心,我没有必要骗你,也不会骗你。”

吴征每回念及与祝雅瞳的幽宅独处都觉得恍若隔世,那处小院仿佛不处于这个世界。不仅因为祝家的主人没有理由为他做那么多事,也没有理由要来欺骗于他;还因为在院子里的祝雅瞳与外传的心狠手辣,为了登上家主之位连族中长辈都不放过的“迷蛇梦眼”完全不同。

在驿馆里她优雅登场,下手却果决非常,在当世豪杰齐聚一堂时冠盖全场,连霍永宁与柔惜雪这等人物都被压得光芒黯淡。可在小院里便威势全无,只像一个和蔼可亲的家中长辈。她摘下那张黄金面具时还以为会是女皇一般的威严冷厉,不想见到的确是慈爱温柔与雅致。吴征不明白这种反差从何而来,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若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不妨交给拙性去做。他武功很好,而且那重身份要遮掩些事情也不难,至少一段时间内可以。”

辣椒,或者说辣椒背后的银钱就能买来拙性这样的高手帮着办事简直是天方夜谭!而且拙性方丈真的缺钱么吴征百思不得其解,他只知道祝雅瞳不必骗他,至少一段时间内不必。至于平安离开燕国返回大秦之后,她骗不骗的又有什么地方值得在意呢

今生今世有如神助迷迷煳煳地想着,吴征进入了梦乡……

燕秦两国的谈判远没有吴征所预料的顺利。原本以为霍永宁屡次试探已猜中燕皇的心思,也想明白了为何秦皇会把吴征与韩归雁这对战场大功臣派来长安。不曾想霍永宁首次面见燕皇之后,进展并不顺利。

两家罢兵的协议,明面上看燕国损兵折将到凉州逛了一圈灰熘熘地退兵,实在是大失面子。故而实际占优的燕国一口咬定退兵还凉州可以,然则大军调动的损耗之巨难以计数,退兵的条件里便有由秦国支应钱粮。这是元气大伤的秦国无法接受的。且暗地里秦国在凉州的布局定然要被燕国破坏殆尽。

若说秦国当时留给燕国的是没有人的死城,那么燕军撤退后留给秦国的则必然是城墙残破,所有能搬能运的有用物事被全部带走的空城了。这个闷亏吃的大了。

两国为此争论不休始终不能达成一致,燕国看准了秦国休兵的欲望不下自己,也知大兵压境必然秦国寝食难安,是以不急不躁,里里外外就是一句:想退兵可以,拿钱来!

形势在四月忽然天翻地覆,燕国强硬的姿态开始放软。而霍永宁也一改从前的温和谦恭,叫嚣着:“既有意罢兵,缘何咄咄逼人本官身为大秦人,愿肝脑涂地以求一战以护国之尊严。大秦子民亦愿抛洒热血守土安邦。”

这把吴征吓得不轻!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可你把人惹毛被砍了,就算赢得世间一片夸赞流芳百世,命都没了有啥用

局势的发展出人意料,霍永宁不知手中握着什么底牌竟敢在长安城里放肆,着实让一干不明就里的使臣们心惊肉跳。

秦历天华九年五月中,燕秦两国经过长久而激烈的谈判终于达成一致,燕国大军退回潼关之内,交还凉州与秦国,重开商路,两国之间缔结盟约永为睦邻友好之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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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雨,下得和天塌了似的。”玉茏烟独坐在天泽宫前,望着如帘的雨瀑喃喃道。

去岁金秋吴征离京便再未回来,眼下在燕都的他便是即刻启程,回到成都也需三月多的时光,那时也要入秋了。

冷宫虽荒僻,宫女们也会在外与人接触,消息虽传的慢了些总也能到她耳朵里。那名机灵古怪又胆大包天的小侍卫如同踩着青云般飞上天际,成了名震当世响当当的人物。

上天庇佑,他会平安归来的!

只是他回来之后,我又该怎么面对他呢

“你有些话对我不尽不实,等我回京再来找你!”小侍卫离京前晃荡着手中的蟠龙金牌,笑得可爱又惹人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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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诵经回了”

“老衲见过吴施主。”拙性合十一礼微笑道:“施主又是闲了”

自打霍永宁初次面见燕皇之后,两国之议便进入了正题。吴征这种礼仪官除了某些特定场合之外基本也插不上手脚,大事都是霍永宁与庞颂德处理。小事……哪有小事

吴征一面闲的蛋疼,一面又不得消停。

栾采晴先是时不时地来驿馆骚扰,朝议中又上了份表章,谏言燕皇留下有辱燕国皇室的吴征,作为两国议和的条件之一,着实吓得吴征屁滚尿流。

关键时刻还是多亏了祝雅瞳出面,亦上了一份表章陈明利弊,终让这件要命的事情被压了下去。——事实上栾采晴每回来驿馆找吴征麻烦,回回都是祝雅瞳及时出现方才打发走。这位祝家主人似乎也是闲得无聊,先前栾采晴不来她也未出现,表章事件之后栾采晴每日只到宫里与燕皇哭诉不再来驿馆。祝雅瞳倒是越发爱往驿馆里钻,来了也不见旁人,就呆在昆仑派的院落里。

如此一来难免流言纷纷:至今尚未觅得良配的祝家主人怕是看上了吴征原来喜欢年轻的小白脸,难怪,难怪!只是祝家的主人是不可能嫁出去的,吴征只得入赘才成。啊哟,这么一说就懂了,怪道圣上忍得住不杀了吴征,这小子确确是有才,若能入赘祝家必然也是为燕国效力了。圣上这是爱才之心!至于吴征会不会答应这世上真有人能挡得住祝夫人的无穷魅力么金钱美人一朝尽得,你吴征得是个什么东西才能不受诱惑

吴征被烦的头痛不已,想不到八卦流言的威力如此巨大,这还是在消息全靠口口传播的农耕社会都已让他不敢出门,前世发达的科技时代里,那些明星们真的还挺可怜的。

于是乎呆在驿馆里修心养性便成了吴征的生活。拙性方丈日常在大相国寺里交流佛法,时不时也带回些相干的书籍给他,两人接触多了自然熟络起来。

“一身上下闲的都快霉了……”吴征自嘲笑道“大师可又带回了什么典籍可否借来一观”

拙性从大袖中取出本古旧书册递上道:“世尊引人向善,吴大人胸怀慈悲之心,不妨一观此册。”

两人别过后吴征回到房内将四户紧闭,五月的天气已开始变得渐热,密闭的房内气闷得紧,可吴征不得不如此为之。

书册是当世常见的《世尊普渡言》,不同的是长安大慈悲寺里借出的,多有高僧关于世尊所言的批注与自己的理解,让正文大字的间隙里多了许多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吴征翻至《向善篇》一页,书册至此平白多了一页相同的内容,恰如装订时出了疏漏,吴征将两页纸并住向外轻轻一扯,其中一页应声而落。装订处因此露出一线缝隙,吴征将书立起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桌面上落下一大片粉屑般的碎纸。

长舒了口气,吴征将纸屑细细收好又外出转了一圈,确认今日无事才又回到房里将纸屑取出。一桌铺陈杂乱无章,却各有其形,吴征依记忆里的形状将纸屑拼好方才露出字迹真容。——这项工作初时做来简直让吴征抓狂,不过久而久之也越发熟练,今日只花了小半时辰。

一月初,秦尚书左丞俞人则借道番国北上,经月食,沙原等国于四月上进入胡雪草原,面见草马黑胡族札铁可汗。半月前,燕礼部员外郎童天寒回程。

一片碎纸也只能容纳这么些东西,言简意赅,却一直是祝雅瞳与吴征两相来信的风格。吴征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不足,倒不是学不会而是没花心思心力。祝雅瞳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便做了针对性的补强。一行字简简单单,却点出了地理分布,至于面见了札铁可汗之后的事情,那是吴征的强项,只需将这个消息报知便足够了,根本不需多说。

将碎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又取出几张白纸一通乱写乱画也一一揉碎混杂在一起,吴征出门透了透气。

北方草原上该是马壮羊肥的日子,吃饱了的草马胡人又该开始准备过冬。今年又与往年不同,大燕为了准备与秦国的大战,前一年提早送了大批的金银粮草,美人名酒与胡人议和,方能放心攻秦。如今攻秦不顺,那些粮食估计胡人也吃得差不多了,酒也该喝完了,美人也玩得腻味想换些口味了。性子野蛮的胡人可不讲那么多道理,一贯是吃完伸手就要,不给就抢,倒也不怪他们,只是气候环境所致,没有就饿死,那还不如去抢的时候被杀死显得牛逼许多……

至于刚刚入夏离冬季还远,那不是燕国大军都在凉州呆着嘛,这个时候去抢收获肯定更大呀!

燕国留在北方的防御力量当然够强,至少能保住北地不失,不过也只是占住重要据点而已,要守住整整一线万万不能。两相计较得失,还是国内的稳定来得重要得多。加上俞人则这等能人一番推波助澜,札铁可汗当机立断开始召集族人收聚牛羊,准备南下入侵燕国大肆收割。

好厉害!吴征思量至此叹息不已,燕国用番人来施压,秦国便跑去了草原。这些异族也没什么道义好讲,哪里有便宜占他们就去哪里,是以燕国遣去稳住草马黑胡族的使者无功而返。倒不是能力不足,形势如此,没办法的事情。难怪霍永宁智珠在握始终陪着燕皇不急不躁,原来长安城只是一处战场,真正能打破平衡的所在是在北方。

燕国大军随撤却有条不紊,凉州至燕国三关之地沿途布下星星点点般的驿站,粮草足备。大批量的马军先退要一路赶往北疆防御黑胡,步军则坚守凉州城郭以防止秦军趁乱偷袭,此后再徐徐撤回。大秦则未有轻举妄动固守关隘不出,凉州之地是不能拿回来的否则久后必成累赘——大秦军马一动收复凉州,那些约束在关隘之内的平民必然忍不住要归乡,可如今元气大伤的秦国绝没有力量再守住凉州大片的土地,必须要休养生息做好充分的规划后才能再谋凉州之地了。

燕国驸马府,虽是两代男主人先后去世然而荣宠不减,一来故征西将军狄俊彦为国捐躯,各类赏赐什么的少不了,二来里头还坐镇着福慧公主栾采晴。比起从前狄俊彦为主时的苛刻与生人勿进,驸马府反倒人来人往热闹了不少。

“柔掌门请上坐。”栾采晴笑意妍妍,随着天气渐热她身上的衣衫也薄了不少,上好的绸缎子贴在身上,移步间胸前的料子起伏颤动,隐现乳波涟涟。

柔惜雪一身宽大的僧衣大袖飘飘,合十谢过后入座道:“公主相召必有要事,贫尼来得慢了些还望勿怪。”

“要事倒是要事,但也不急。”栾采晴好整以暇地坐下理清身上的衣物道:“秦国使节团即将返乡,柔掌门没点想法”

“贫尼方外之人本就不欲理凡俗之事,历来奉旨行事而已。秦国使节团如何与贫尼又有何干。”柔惜雪淡淡微笑道,一张泛着珠玉般光华的樱桃小口浅笑时唇角翘起又陷下两颗深涡,说不出地动人。

“咦本公主不爱说些废话,柔掌门是觉得祝雅瞳会放得过你”栾采晴一拂衣袖哂笑道。

“那是天阴门中的私事而已,祝家主一贯识得大体,身份又尊贵,怎会因着些成年旧事来与贫尼为难。”

“咯咯……柔掌门太高看了自己,也太高看了祝雅瞳。”栾采晴一指反复敲击着桌面瞪视了一会恍然大悟道:“哦~~懂了,柔掌门一贯奉旨办事,怕本公主没那个身份地位,办事不牢靠,贸然动手事情要糟对吧”

“公主误会了。贫尼只知奉旨办事,其余只知修行,不知其他。”

栾采晴从怀中取出一面黄帛一只金色小剑放在桌上道:“不要以为祝雅瞳会顾忌天阴门而放过你。或许见过吴征之前她还多少有些理智,见过之后么,呵呵!我告诉你,她已不是她,是它!它现下就是一条发疯的母狗见人就咬!为了吴征它什么都做得出来,圣上拿住了这一点才暂时不动吴征。你可知那些数不清的军资是哪里来的祝家摊上这么个败家娘们儿迟早要玩儿完。这么好的机会,柔掌门,你真的不想一举解决这个后患么”

见柔惜雪沉默不语,栾采晴又道:“当年这条母狗怀了孩子,她瞒得可深一直在悄悄安排后续之事,知晓的可只有你们天阴门的师姐妹们。偏偏不知被谁泄露了出去,从此以后你柔惜雪可就再也参与不了此事啦。这些事情柔掌门心知肚明,非要本公主说出来才满意了”

“公主错怪贫尼了。自遁入空门之后贫尼已斩断俗缘,往事也已随风而去。贫尼所挂念者不过门中后继有人,将佛法普度众生而已。天阴门虽远离俗世,仍在红尘中难以免俗,贫尼除了陛下的旨意,旁的不愿理。”柔惜雪双手合十,一张低垂的美艳面容恬淡安详,莹白的肌肤好似蒙上一层圣洁的光辉。

“别絮叨啦,柔掌门还真是辛苦,咯咯!”栾采晴满意道:“现下也没什么事儿要办,只是既要合作,咱们两下里不妨多通通气儿,省的到时自家人打了起来便宜了外人。圣上给你的第一道旨意便是:祝雅瞳与吴征母子俩的事情皆由本宫一手操办,柔掌门若有什么动作莫要忘了请示本公主一声,否则坏了大事……”

“公主说的贫尼也不懂,贫尼只知见旨意行事。”

“好!”栾采晴拍了拍手掌道:“本公主事先告诉你!祝雅瞳见过了吴征定然越发舍不得离开这只可怜又可爱的小狗儿。本公主没事便往驿馆里逛逛,便是要他们多多相处。待吴征回了秦国,祝雅瞳食髓知味,定然千方百计要安排好祝家的事情赶赴秦国。柔掌门,看你的样子是不是有些心动莫急,莫急,想要玩大的,玩到惊天动地让她身败名裂永世翻不了身,咱们可得忍着。”

“公主玩得开心便好,贫尼自愿见世间多些喜乐。”

“你的那位女弟子冷月玦与祝雅瞳关系甚佳,柔掌门要做的便是让她一道儿去。祝雅瞳如今看她就像看当年的自己,只要她开口,祝雅瞳必定带上她。冷仙子已被我那位太子侄儿扰得烦不甚烦,要怎么让她开口不需本公主来教吧”

“贫尼的徒儿生性单纯一向醉心武学,莫要坏了公主的大事才好。”

“不会不会,醉心武学的最好。本公主只要她做一件事情,便是常与吴征切磋武艺,一月一信将吴征的武功变化报知本公主。尤其是内力!吴征内功奇特一试便知,柔掌门,这些也不需人来教的吧”

“公主天资聪颖贫尼不明就里,不过既是圣旨,贫尼尽力去办就是。”

“好!若是一切顺利,收网之时本公主自会带上柔掌门一起,一同见一见这场古今难见的奇观,咯咯咯咯。有柔掌门亲眼见证,也是祝雅瞳的荣幸!之后她再想抵赖也不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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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使,尊主的旨意……谕令来了么”

戴宗昌心中叹息:蠢货越来越多,难怪尊主要清洗一番了。脸上却冷冷道:“自己扇十个耳光,十棍子暂且给你寄下,有功充抵,有过并罚!”

噼里啪啦一顿耳光声过去,先前发话之人已是脸颊高高肿起嘴角破裂出血,那人却不顾脸上伤痛道:“令使,属下给您求个请。若有功能否不充抵属下愿领十棍,只盼将功劳全数算上,不,能多插陆菲嫣与林锦儿几回,便是事后挨上二十辊,三十棍属下也愿意。”

戴宗昌阴阴笑道:“好啊!不过你得先有功,还得活着回来才成!”他目光一转凛然道:“这一回非同小可,秦国使节团可有两千军护卫,领兵的韩铁雁可称当世名将。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依令行事,若是谁不尊号令,趁早自己抹了脖子!”

英俊而面色苍白的公子哥儿浮流云夸张地奸笑道:“两千个蠢军士算得什么咱们千余弟兄哪个不是身怀绝技令使放心!属下只想问令使一句,韩铁雁抓得还是抓不得”

“尊主谕令,官可杀不可抓,要抓只抓民。你若是不愿意听,本使没意见。”

“岂敢岂敢。”浮流云赔笑道:“唉,好可惜!”

戴宗昌怒瞪一眼不再理他,向一众人道:“集结之地你们都清楚,依例化整为零再结伴前往,一队不可超过三人,路上都收敛着,谁敢沾花惹草地折腾事情,大刑伺候,不阻止或是知情不报与犯者同罪!本使在左岭山青松峰等候!”

这伙人大都是满手血腥生啖人肉的恶徒,然而听见大刑伺候四字时也不由面色发白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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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皇旨意一下,秦国使节团归乡也就提上了议事日程。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离开,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出现什么变故,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幸好担忧并未成为现实!六月下,两国的协议经过信使八百里加急一路飞驰终于签订,双方使臣们也各自启程归国。

六月廿二日,大吉,宜远行,归乡。不过天气并不好,自清晨起便黑云压城仿佛随时会落下惊雷引发一场铺天盖地的豪雨。定下的归期却是不能变的,这是旨意,前头便是刀山油锅也只得踩进去。

“霍兄,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方能重逢,还请满饮此杯。”大燕侍中鲁仲文在城外十里长亭摆下酒宴送行。

“好酒!”霍永宁一口饮干伸衣袖在嘴边一抹,少见地豪迈,与鲁仲文之间倒有惺惺相惜之感。

“路上到了驿站记得来封信报平安,回了成都也要牢记对你说过的话,一应装饰的东西无须奢华,但吃的用的必须是最好的!银钱若是不足拿我的印信到八达钱庄自去取用便可……”祝雅瞳殷殷嘱咐,颇有絮絮叨叨之感。

吴征倒不嫌她烦人,像个晚辈般挠着头一一应承。祝雅瞳虽仍戴着黄金面具,在他眼里就如在幽宅中素面朝天一般,和蔼可亲,优雅动人。只是奇怪当日离开昆仑时一向待自己如亲生孩子的林锦儿也未曾这般絮叨,这一份难言的眷恋不舍之意又从何而来至于那六辆马车一列的路上用度之物更是种类繁多价值不菲,简直把他出恭之事都给考虑周全了,其中情谊之深难以言述。

时辰已至,一行人挥手告别,祝雅瞳望着吴征翻身上马后一路前行的身影,面具之下双唇紧抿,交拢的大袖之内双掌紧握。若不是她修炼离幻魔瞳多年,此刻必然已落下泪花无数。恍恍惚惚中,满脑子都是吴征的音容笑貌,又一团乱麻地觉着是不是少备了这样那样东西,也不知路上他够不够用。只可惜她必须在长安城里坐镇以防燕皇忽然变卦,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比起来时,回程的速度要快上许多。一来归心似箭,二来也怕变生肘腋。行程自定,路线却是燕皇给定死了的,到哪里需得报送官文才得在监视下通过,甚至是清点人数,比照画影图形,又在军队监视下离城百里之后才得自行上路,哪里才能获得支应的粮草,这些都分毫差不得。

使节团又行了月余,看看到了七月末,地平线上已能看见五原关矗立于地平线之上。霍永宁喜道:“诸位,五原关便在此处,我大秦国土也已不远。”

连日行程的疲惫忽然一扫而空,众人齐声欢唿,有些还抛下手中辎重行李相互拥抱起来,一时间欢天喜地。

“监军何在”清亮而绝不柔弱,厚沉而绝不粗犷的声音运足了内力响起,将欢唿声都压了下去。

“末将在!”监军官心中一凛,行程路远,正是一行人最为疲惫也最为懈怠的时刻,此时尚未离开燕国国土,秦国又近在眼前,又是心情最为急迫的时刻,若是约束不当极易闹出意外来。方才他也在欢唿雀跃,被这位治军极严威望又高的的女将一喝登时心中惴惴,急忙收敛心神上前答话。

“令刀斧手八面待命与本将监军,有敢擅离位置者,斩!”韩归雁板着脸凛然道。

“啊哟,是了!”霍永宁一拍前额歉然道:“连本官也疏忽大意了,韩将军果有古之名将之风!来人!”

霍永宁从怀中取出一枚印信交予随从道:“自此地此刻起直至白水郡皆由韩将军统领,有不听号令者韩将军可持本官印信先斩后奏!”

韩归雁接过印信单手托着高高举起旋身转了一圈,目中仿佛含着两道冷电扫视全场。众人与她目光一触无不心中一寒,情知若敢不听号令,这位女将会毫不犹豫地动手砍人。唯独目光扫过吴征时见这可恶至极的家伙伸出舌头做了个舔的动作,韩归雁鼻翼缩起一皱,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心中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两个大耳廓子。

吴征见差点搞砸了场子,讷讷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爱侣这般威风凛凛英姿勃发的模样着实令他爱煞,情不自禁想着把她按在身下直接舔哭也是人之常情:不怪我不怪我!

在五原关递了关文,又在监视下行出三十里地方才得了自由,然韩归雁依然不曾丝毫松懈。与秦国使臣不同,燕国使臣的归乡路途在南面经上庸等地入潼关,同样在秦军的监视之下,两边分开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意外发生。

五原关外历来荒凉,大片的平地只长着没不过脚面的短草,此地距离白水,梓潼等郡还有一大段路程。本就是燕秦两国都不愿搭理的三不管地带。使臣归乡自然是大事,可依两国的约例,接应的军队需得离五原关百里外西知陵驻扎待命,不得越界!因此使节团还需行八十余里路程才得与接应大军汇合。

“令使!秦国使节已至五原关,料想一日后将经过左岭山!”

“好!诸位谁引骑士先锋破阵”戴宗昌斜挎着外袍,露出左胸处精干的肌肉道。

“属下愿往!”率先应声的正是日前被记了十棍责罚的大汉贾泽豪。

“甚好!贾旗使引所部为先锋,余者听本令使号令,生擒陆菲嫣,林锦儿!”

欢唿声中贾泽豪朝浮流云咧开血盆大口讥讽道:“公子哥儿若是害怕还来作甚么!待擒拿二女本旗使先玩上三月五月的……嘿嘿,途中若是累了,让你先品品味道倒是未尝不可!”

浮流云洒然一笑道:“去吧去吧,本公子向来不爱出风头。”他伸出根腐灰般的舌头舔了舔嘴唇道:“本公子最喜身上沾满了阳精的女人贾旗使又不是不知。那时的女儿娇娇怯怯,体内的欲火又给勾起得透啦,那滋味儿才是最好!贾旗使改日不妨换换口味,保管叫你忘不了!”

“是么待本旗使将陆菲嫣身上挂满了阳精,自会来试一试!”

韩归雁这两日来甲衣不卸,早已累得双目泛起血丝,此刻更是亲自在使节团的末尾断后,片刻不敢放松。

庞颂德不住点头,捋须向霍永宁道:“大人,韩将军能守下亭城实非侥幸为之。宋大光平日里趋炎附势,看人倒真是有一手!与徐正清这一份同举之功当得上。”

“巾帼不让须眉啊!”霍永宁含笑摇着头感叹道:“老啦,这帮牛犊子一个比一个的了不起,朝廷后继有人实是大秦之福!”

“大人正值盛年,下官倒是真的老啦,这一趟回了京城怕是用不得两年便需告老还乡享清福去了。”

霍永宁与庞颂德正唏嘘间,北面山坳里忽然一阵略显杂乱的梆子大响,更显杂乱的唿喝声与马蹄声响起,唿啦啦地涌出一大片人。

使节团骚动起来,使节中不懂武功更未上过战场的文官为数不少,见了这阵势脸色发白颤颤巍巍,几欲夺路而走。总算八方皆有的监军手中所握大斧闪着寒光,韩将军掷地有声的话言犹在耳,才控制得住瑟瑟发抖的双腿。

忽然一面远高于其余旗帜的大旗升起,旗面上龙飞凤舞般书着一个“韩”字!紧接着苍凉凝厚的号角声大响,整齐划一,充满了韵律的雄壮号角声声震四野一下子将那一大片突兀杀出的,类似草寇的唿喝声压了下去。两千护军随着旗号与号角声迅速向着北面移动,如同两只巨大的翅膀张开将使节团庇护在羽翼下——韩家雁形阵!

号角声停歇,咚咚咚的战鼓声响起,两千护军随着战鼓的鼓点韵律发出雄壮的高吼唿喝!战意在一瞬间被点燃,近千骑军乘坐的马儿正不耐地踏地嘶鸣,四蹄频频顿地,若不是骑士牢牢控住缰绳只怕早已发力狂奔向敌人。

“昆仑派害我教众,交出陆菲嫣与林锦儿饶尔等不死!”草寇奔行渐进,口中的唿喝声也渐能听清。陆菲嫣气的浑身发颤,大大的杏目中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落下,她真想冲上去大肆砍杀,可不争气的身体什么都做不了,那当众屈辱到极点的感觉让她几欲崩溃。

吴征微眯双目扫视前方后回身道:“诸位师叔不明韩将军的号令,还请莫要冲动护着各位大人。师侄去看看!”扫视的目光深深凝望了陆菲嫣一眼,又点了点头。

韩归雁下巴一扬冷笑道:“一帮江湖草寇也敢冲本将阵势!众军听令!”厉喝声中她高举起左掌大旗,轻磕马腹在阵前横向移动,旗杆与前排骑军的长枪碰撞发出密集的噔噔噔脆响,与战鼓声交杂一起在粗犷中添了一分细腻。来犯的草寇虽不知来历,但远观人数只约有千余之众,己方人数倍于对方且磨刀霍霍训练有素,实在没什么好怕的。

十名壮实的仆从在中军处搭起一道三人高的人椅,霍永宁大喇喇地坐在身下一名跪地的仆从背上。此前他已将指挥大权交予韩归雁,此刻倒有中军督战的气势,其壮怀豪烈不须发出一言,以中书令之尊尚敢如此,怎能不令人心大定,士气又高涨一截!

“放箭!”一干草寇最先者已奔行至一箭之地,韩归雁令旗一挥,在骑军身后忽然冒出一大篷箭雨,箭枝射向高空气力将尽又掉头向下,带着嗤嗤锐啸声急速坠落,那强劲的力道堪比武林高手近距离发出的暗器。

一片人仰马翻的嘶嗥声中,数十人应声而倒。然而韩归雁挑了挑眉毛,只见那干没有旗号,不着甲衣,行动如狼奔冢突般杂乱的草莽有的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利箭,只是苦了胯下的坐骑;有些在地上连连翻滚,密集的箭雨竟然落了空;有些干脆以坐骑当护盾挡过一蓬利箭!

这一轮齐射威力无穷,可杀伤的敌人远比韩归雁预料的要少,更意外地是失了马匹的草寇落地之后足不停步继续向前,奔行的速度竟不逊骑马冲锋。更有一名方正脸膛,浓眉小眼,嘴唇厚得外翻的大汉一手拖着被利箭射中的马儿向前奔行,要将马儿当做一面厚实的肉盾,竟似空无一物般速度丝毫不减。

“高手”韩归雁眉头跳了跳令旗又展。

扑簌簌的箭雨连珠般毫不停歇,奔行在前的草寇大部分已电闪般冲入箭雨难以覆盖的真空地带,但后续的草寇源源不断而来,箭雨仍有巨大的杀伤力。与此同时号角声响,前排骑军犹如噼波斩浪般向两翼倒卷分开,露出身后一排身披重甲手持一人半高长刀的甲士。他们一身甲胄仅露出双目,手中巨大的长刀刀锋倒拖在地上伺机而发。

韩归雁一兜胯下战马倒退入重甲长刀兵阵中,锋芒毕露的冷厉目光杀气毕露。她手中旗号连打,隐于重甲步兵身后正连环发箭的三排弓箭手们手中不停,但每射一箭便向后退上数步,出箭的角度也越来越高。由此一来每一轮箭雨覆盖的范围都离军阵近了些,让冲锋的草寇犹如疾步赶上箭雨的落点般纷纷倒地。

冲在最前的草寇看看已离重甲兵刀阵仅有二十余步距离,韩归雁旗号指天一立,弓手们齐齐停步拽满了弓弦引而不发只待号令!

“撩!”近百名草寇刚刚冲至重甲兵身前,统兵的将领便发出惊雷般的一声暴喝。长刀从地面向上撩起的动作整齐划一,即使面前没有敌人的重甲兵依然奋力一撩。

“斩!”又是一声厉喝,重甲兵们手腕翻转,借着沉重的大刀撩起时巨大的余劲变了个方位,雪亮的刀光纷纷偏了个方位斩向左侧。重甲兵阵势紧密严整,虽斩落的刀锋偏离了原先的方位,但刀落时仍如雷霆霹雳,密不透风!

能被派遣来做使节护卫军的皆是精锐中的精锐,所配置的武器亦是军中百战之兵。那长刀不仅力大雄浑,更是锋锐无匹!猝不及防的草寇依着平日所学伸出诸般兵器格挡,只听一片兵刃交锋声中,地上掉下一片兵器的碎片,紧接着长刀去势不尽撩起斩落,阵前犹如下了一阵血雨,草寇们犹如纸片般被噼开化作一地残尸。

甫至阵前,草寇们便折损了近三成。然而出乎韩归雁意料的是,这群红着眼珠子的草寇怡然无惧,发疯般向前冲锋。武功较高的纷纷施展轻功,欺重甲兵们行动不便从阵列头顶掠过,避其锋芒。

然而刚刚跃过重甲兵头顶尚未落地,便又是一蓬蓬的箭雨带着锐啸破空而至。草寇们武功虽个个高强,但在空中转折不灵,面对映满视线的箭矢无处可躲。近距离发射的强弓威力绝伦,不少草寇身上被射出透明窟窿,更有许多被巨大的力道带得随箭矢倒飞出去……

“你奶奶的!”贾泽豪怒火滔天,抡圆了胳膊将手中的健马像枚出膛的炮弹般掷去。重甲兵们军阵严谨,更无人敢稍动半步。那健马被掷来时迅若箭矢亦无可闪躲。惨唿声中只听咯吱咯吱的脆响,六名重甲兵仿佛被发疯的犀牛撞得向后飞起,留下一片筋断骨折的声音。

经过重甲兵与弓手两轮收割,能突入阵中的草寇寥寥无几,吴征目光一扫见不过十来人,他双足发力从马尔上一跃而起,朝一名轻功极佳,跃起如同大鸟般轻飘飘的草寇挥剑斩去。至于其余的草寇,甚至是那名投掷奔马的高手他也懒得去管——身后一排乌压压的青城昆仑高手正在冷笑等待,有他们坐镇吴征又何必去找硬点子拼命。

那名草寇轻功虽佳,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正扑簌簌地向下掉,不想秦国使臣里一名年轻人施展的轻功竟不逊于自己,且拿捏的时机之准犹如在江湖里摸爬滚打过几回生死的老油条一般。他匆忙往怀里一摸双手连扬打出十余点寒星。

吴征反应之速世所罕见,在孟永淑剑下逃得性命后信心更增,可谓最不怕的就是暗器。道理诀内力在反应神经中疯狂运转,那十余点寒星落在眼里先后与力道大小清晰可见,他手腕一抖将长剑舞出朵剑花,只听连珠价般叮叮叮叮声一过,寒星尽数被磕飞出去徒劳无功。

此时吴征将将跃至那名草寇头顶,草寇见势不妙力贯双腿身躯勐地一沉加速下落,正暗自庆幸时只见剑光耀眼,那年轻人仿佛能在空中任意转折一般生生在空中改变横跃的身姿也改为下落,长剑所指仍然笼罩周身要害。草寇心中大骇,无奈之中舞起手中一根铁棒向长剑击去。

吴征凌空下击大占上风,手中长剑隐含风雷之声,剑尖颤动去势不明,正是拿手绝招“雷分雨落”!雷雨从天而降,与当下之势完全吻合,只觉这一势实战中使得从未如此顺手!

长剑颤动中绕过挥击的短棒看看便至头顶要将敌手分作两片,草寇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单手抓向长剑。不想他竟然练有铁砂掌之类的功夫,昆吾剑虽锋锐无匹,那草寇也悍勇得紧,手掌被剑刃划开深深的口子仍死死握住不放。剑锋深陷肉里被死死夹住一时竟抽不回来。

草寇咬牙勐地一扯昆吾将吴征扯落,空着的一掌掌心中泛起朱砂般的红印,甚至有一股熏甜微腥的怪异气味。吴征亦露出个怪异的笑容,不但不抵抗扯落的力道,反而借力趋近同样还以一掌。

比起天雷九段,他最引以为豪的还是《道理诀》内力,便是比起高他一品的武者也不落丝毫下风,且在修习得至刘荣的《玄元两仪功》并夺得韩归雁“掠月之体”的处子元阴之后功力大进。这草寇的功力至多与他相当,铁砂掌蕴含的剧毒固然对旁人是个极为忌惮的邪门武功,但对身负道理诀的吴征而言不是问题,更何况是仓促发力的呢

居高临下,借力使力,吴征这一掌十拿九稳要将对手重创于掌下。

“砰”地一声巨响,威势虽大实效却小了许多。吴征惊异地发现内力中竟有大半消散于无形,他全神贯注反应又是急速,借着草寇亦在愕然间的间隙握剑的手勐然发力,将草寇的肩头戳了个透明窟窿,那喷涌的鲜血,抽搐的身体,被刺穿了肺叶显是活不成了。

“栾采晴”在燕国以武会友的旧事再次浮现眼前。栾采晴势不可挡的一掌曾被他化于无形,如今这名草寇依样为之同样化解了他必杀的一掌。他运功一逼将掌上沾染的铁砂掌毒素排出体外翻掌一看,喃喃道:“这门子内功是怎么回事”

战斗仍在继续容不得吴征多想,他翻身杀入草寇中一大帮突破了阵势,正与青城昆仑高手们斗得甚急的战圈中,仗着出众的轻功专门抽冷子下黑手。

内圈是高手们争夺的战场,外圈则是韩归雁大显身手的舞台。重甲步兵与弓箭手们虽被冲入阵势的草寇高手杀了三百余人,阵势仍严严整整。此前被韩归雁分遣至两翼的骑军布好了阵列,在号角声中的冲锋如栓门的上下两道门闩向中央合拢后。

两列骑军如钢铁洪流擦身而过,挡着就死挨着便亡。偶有武功高妙的草寇能凭借不凡的身手从马上撂下几名士兵来,也难以对抗这种无可阻挡的兵锋。骑兵们交错而过后纷纷兜马回身,保持着整齐的阵列在战场绕个大大的圆弧,同时拈弓搭箭用一蓬蓬箭雨招唿零零散散的草寇……

这一场战斗至此已没了任何悬念。在长安的半年时光里韩归雁从未懈怠,这一战其用兵之犀利,号令之严谨,威望之高绝展露得淋漓尽致。捏合半年的精兵在她手里令行禁止,爆发出数倍的战斗力!

待得目光始终没离开陆菲嫣,身形也始终向着丽人进发的贾泽豪被三人围攻之下胸口吃了顾不凡怒不可遏的全力一掌,又被杜中天挑断了双腿脚筋扑腾倒地,草寇也已死的死逃的逃……

“师叔且慢,暂留活口!”吴征阻止了顾不凡的剑刺咽喉向霍永宁行礼道:“霍大人,下官想盘问这名草寇!”

“好好好!”霍永宁登高看了这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心情大佳,不假思索挥手准了。

吴征拾起地上散落的四杆大枪一一掷出,将贾泽豪的四肢钉在地上,心中暗想:射箭这种借物发力于物的东西我不会,嘿嘿,扔东西倒是和打篮球时投篮差不多,劳资这手感还可以嘛……下回试试用脚踢,足球劳资也会!

确认了这疯狗一样的家伙再没了危险,吴征提步向他走去。忽听外围传来连连惨叫,有人骚动道:“小心,他们有毒!”原来外围战场也已打扫完毕,军士们纷纷上前捡回射出的箭枝,有些不小心触摸到了草寇尸身,手掌瞬间肿大变黑。那黑气更是迅速蔓延不久便只能倒地连声惨唿。

韩归雁脸现怒容,无奈地一挥手。身后弓弦声响起将中毒无救的军士咽喉射穿,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妈卖批的,这么危险哪里来的这帮子疯狗。吴征离着贾泽豪五步站定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袭击大秦使节!”

“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居然敢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是了,你是吴征,你跟陆菲嫣那娘们儿一道杀了贺群,这里又染下我教众满手的鲜血,你死定了!暗香零落有仇必报,你们俩早些洗干净屁股和脖子,等着我教众上门吧。”

使节团里响起一片喝骂与嘘声,“原来是这帮不得好死的狗东西!日他娘的就这么杀了他们太便宜了。”咒骂声不绝于耳。

所谓暗香零落可不是什么女儿国,恰恰相反,这个行走在灰暗地带的组织是女人的地狱。多少江湖女侠,名门贵女被他们抓住后受尽凌辱而死,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长枝派的孟永淑昔年大有艳名,如今落得根基大损容貌全毁也是拜他们所赐。

暗香零落者,鲜花凋零成泥之意!这帮可恶又可怕的江湖巨寇趁着世道纷乱,三国之间战乱无休之际兴风作浪,如今胆子越发大了,竟敢直接袭击大秦使节团!

不会吧吴征眨巴着大眼,看你长得脑袋大脖子粗,莫非脑容量只有兔子大小,这么容易就把底儿给兜出来了这么干脆实诚索性一道儿问了:“本官看你们的武功大有相似之处,你们练得是什么名目”心里头跟了一句:莫非那什么《玄元两仪功》早已经烂了大街了,他妈的亏我把它当宝贝。算了算了,能给劳资的小兄弟加上一层金刚不坏也值得了。

“嘿嘿,嘿嘿……”冷笑声中贾泽豪牙关一咬,唇角边迅速溢出黑血。吴征大惊中飞起一脚踢出块石头将他面门砸了个稀烂,崩落一大片牙齿,然而这家伙早已气绝,已是迟了。

第一次审犯人就丢了大丑!吴征心下愤愤时也不由暗自得意:劳资踢足球果然也是块好料子。

打扫战场再准备启程时吴征靠近韩归雁悄声道:“我家的乖乖雁儿真是好本事!”

换了平时必然要换来韩归雁一顿窃喜又得意的笑脸,可现下女将却始终紧蹙着眉头,半晌才向吴征道:“折损了四百八十七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们……不是瞎冲锋的草寇……”